波光粼粼的大海上,星璨如棋,月華似水,不時有游魚躍出水面,啄食打碎的銀光。忽然,一隻海龜停下了動作,扭頭向遠處望去,卻是忙不迭鑽入水中,驚慌逃離。

一片陰慘慘的黑霧,正貼著水面浩蕩而來,所過之處,一切喧囂皆化為寂靜。

黑霧中,吳亙坐在小八身上,腰間插著個白色的燈籠,身旁有仇伯等相隨於左右。

而在黝黑的海水中,則有成千上萬只骷髏、乾屍,穿著破破爛爛的盔甲,手持各式古怪兵器,正跟在吳亙身後快速穿行於其中。由於黑霧的加持,這些鬼物在水中來去如風,行動十分迅捷。

黑霧所過之處,那些魚蝦如遇到天敵般四下逃竄,避不開的,身體表面迅速變得乾癟,彷彿被吞噬掉了所有的生機和血氣。

鬼物怕日光照射,所以吳亙只能在夜間趕路。這一路上,儘管有仇伯,張雲,王康,趙乞等人帶隊,但這些鬼物多有神智混沌之輩,在這麼大的海上,走丟是理所當然的事。

幸虧有杜仁所授的燈籠戒指,在這些鬼物眼裡,這可是比太陽還要明亮的器物,才把諸鬼緊緊拘束於黑霧中,免得貽害人間。

餘風已經帶著虛鯨遠遠避開,這一人一鯨都受不了如此濃郁的死氣,只能在遠處綴著。

「吳寨主,此次與鮫人作戰,等我立了功,可否把角還給我。」仇伯悶聲悶氣道,鬱悶得看著正把玩著斷角的吳亙。

「這個啊,給你。」吳亙將手中的斷角舉高了些,隨手一扔,斷角飛回到仇伯身旁,後者忙不迭接住,按到了自己頭頂,可無論他怎麼試,兩個角都合不到一起。

「吳寨主,這.......」仇伯一臉無辜的看著吳亙。

「若是你作戰勇猛,等打完仗,我自會幫你把斷面上的刀氣抹掉。」吳亙冷冷看著對方,「若是心存僥倖,不願死戰,我不介意把你另一隻角都砍下來。」

說到此處,吳亙轉頭看向其他三鬼,「此次攻打生鮫,也請三位多上上心,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就不要怕死了,若不然我會不高興的。」

三鬼皆是沉默點頭,當下的情形已不由他們不屈服。一來對吳亙動手,對方真不一定落下風。二來有了杜仁的白燈籠,吳亙就可以號令諸鬼,就是說這些身下的鬼物別看受他四鬼統領,但只要吳亙一聲令下,他們都會蜂擁而上,把四鬼生生磨死。

「寨主,我等隨您征伐,可有什麼好處。」說話的是王康,隨著其出聲相詢,其脖子的九個人頭也都紛紛看向吳亙,兩排牙齒咔咔作響。

「好處,呵呵。」吳亙冷笑一聲,轉頭睥視對方,與這幫鬼物說話,不需玩那些花花腸子,直來直往就是,「我有些手段想必你們也曉得,跟著我,不說有天大的機緣,但遲早有一天你們會光明正大行走於天日下,不再受亡井所束縛。」

「那

行,那我們幾個就跟著你,但願寨主將來不會食言。」王康拱了拱手,衝著吳亙呲了呲牙。

吳亙摸了摸自己的刀,神色漠然道,「我也說一句,既然出來隨我做事,須得聽從軍令,奮力殺敵,若是起了歪心思,我不介意替杜前輩清理門戶。」

四鬼一時默然,過了許久趙乞方開口道:「寨主,屬下有一事不明,須得先請您定下規矩。對於這幫生鮫,寨主是想打下來收為己用,還是就此將他們徹底滅殺。

您也曉得,這些鬼物多神智有缺,廝殺起來根本不會留手。若寨主想留著生鮫,須得時時約束這些陰物。若是想讓生鮫死絕,那倒是好辦,我等有手段將整個方諸島變成鬼蜮。」

來之前,吳亙已將方諸島的情形與四鬼分說。這方諸島雖說是島,但比一般的島嶼可是大了不少,在這座島上,生鮫建

了兩座城,分別名為平浪和伏波。

雖然鮫人多在海中,但在這兩座城中定居的生鮫也足有五六萬人,將方諸島變為鬼蜮,那也意味著要將這些鮫人俱皆滅絕。

吳亙暗自有些心驚,別看這些鬼將鬼卒在自己面前規規矩矩的,那是因為有剋制他們的手段。

其實對於死過一次的他們,已沒有生人的那些道德束縛,殺一個活人對他們來說就和殺死一條魚一條狗般輕鬆。這也是杜仁為什麼要將他們拘束於亡井的原因,若是將他們放出去,那世間亦

是會多上多少浩劫。

「先攻打,剛開始不必留手,就是要打痛他們,迫其投降。若是對方冥頑不靈,再使出你們的手段。」吳亙其實並不想把生鮫全部殺了,自己還要組建水師,就白鮫那尿性,吳亙怕把他們硬生生按到一起仍是一盤散沙。倒是生鮫,莫看其性子彪悍,粗魯無儀,若是能收服,倒也是打仗的好手。

趙乞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屬下明白了,寨主想用這些人,但又不想讓生鮫活下來太多,怕不好掌控。請寨主放心,屬下會留好手的。」

吳亙看著這四個鬼將,不禁有些無語,這些鬼物說話都是直來直去,就不能含蓄點,讓本寨主在明面上做個好人。

黑霧一路向南,早已偏離了通往衡門港的航路。越往前走,風浪越發洶湧,海里湧起一個個的漩渦,不時有暴雨雷電從天而降,各色古怪的海獸不停湧出。

目睹如此怪狀,吳亙也不禁感慨,呼蘭家選擇的這條航路果然得天獨厚。能在茫茫大海中開闢出這條路線,確實是費了不少功夫,這也更堅定了吳亙要奪下航路的決心。

漸漸的,前方有生鮫出現。不用吳亙下令,這些鬼物便蜂擁向前,將這些零散的生鮫撕得粉碎。長年禁錮於亡井,對生命的殺戮慾望已化為本能。若不是吳亙刻意壓制,這萬千鬼物的本能放出,殺得興起的他們,說不得會將沿途所見活物都殺光。

終於,方諸島出現在了吳亙的面前。為了不驚動鮫人,吳亙讓四鬼將收了黑霧,驅使其他鬼卒沒入暗黑的海底。等到夜色降臨,自己則帶著趙乞慢慢向島上走去。

等到了近前,藉著月光四下打量,吳亙才明白方諸島為何會取了這麼一個名字。此島整體呈方形,從海中拔地而起,陡峭的山崖如刀削般筆直,高出海面足有百餘丈,一般的人根本無法攀援而上。

只有靠南的一南,岸邊的地勢方舒緩些,有幾處小的海灣可供船隻停泊,如今吳亙正是向著這處海岸走去。

很有,有巡弋的生鮫發現了他們,手持刀叉惡狠狠迎了上來。可到了近前,這些兇狠的生鮫卻不約而同駐足。有膽小些的,更是怪叫一聲掉頭就往岸上逃。

不怪他們有這等反應,實是吳亙此時的形象有些太寒磣了。腰掖燈籠,枯瘦如柴,上覆著好似剝了皮的薄薄肌肉,身上穿件著麻衣,空空蕩蕩的看起來就像是個紙紮的架子,只要被風一吹,整個人都像是要被吹到天上去。

雙手雙腳露著骨頭,頭上沒有一根毛髮,就好像一具乾屍活了過來。月光灑下,海面波光粼粼,映照的吳亙忽明忽暗,更顯恐怖。

正在此時,一片浮雲緩緩飄過,掩住了月光,本已幽黯的海面,此刻便越發蒼涼。

看著吳亙閃閃發光的眼睛,一個鮫人壓住內心的恐懼,往前遊了幾步。聽老人說碰上這

些不乾淨的東西,絕不能勢弱,要不然就會被他們給纏上。給自己暗中鼓了鼓勁,鮫人大聲叱責道,「哪裡來的鬼東西,給老子滾,要不然老子讓你再死一次。」

吳亙沒有停下腳步,仍是一步步踏浪而行。身旁的趙乞邪魅一笑,嘴角向兩側伸展,原本俊美的面容好似裂開了一般,血從臉上

流了下來,嘴裡長出兩排長長的尖牙,雙手手指漸漸變長,化作三指巨爪。

嘎,只聽一聲怪叫,趙乞帶著一溜黑煙,已是到了喝問的鮫人面前。看著已被嚇得如呆鵝一般一動不動的鮫人,趙乞歪頭邪魅一笑,手爪插入對方的胸口,一顆仍在跳動的心出現在爪中。

將這顆心塞入自己口中,趙乞身體化為一團黑煙,如閃電般射向另一名正想逃跑的鮫人。很快,接二連三的慘叫聲響起,這些前來盤查的鮫人紛紛倒下,身體漸漸變得枯萎,化為一具具乾屍,全身的血肉都消失不見。

在此期間,吳亙並沒有停下步子,直直向著海岸走去。趙乞對付這些普通的生鮫,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吳亙也不想對其過多阻止,來之前杜仁已經警告過自己,將這些鬼物放出亡井,那就必須提供一些血食,否則鬼物怨氣大了,就是燈籠也不好壓制它們。

等到了岸邊,吳亙順著一個小的碼頭向島上走去。忽的一聲,一團黑煙落在了身旁,漸漸顯化出了趙乞的身形。看到

吳亙,趙乞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拭去嘴角的一縷鮮血,「讓寨主見笑了。」

吳亙皺了皺眉,輕輕扇了扇身旁的血腥氣,「你生前應也是個讀書人,怎麼做事這麼粗魯,要注意。」

「屬下明白,久未見活食,有些按捺不住,下次不會了。」趙乞微微一笑,又化作翩翩公子模樣。

「拿著。」吳亙將手中的燈籠遞了過去。

趙乞不由一愣,這燈籠可不是一般器物,乃是杜仁的法器,有此燈籠在,不僅是那些普通鬼物,就是自己和仇伯等人,也得乖乖聽令。

每個入了亡井的鬼物,都會分出一絲殘魂進入這盞燈籠。若是鬼物不聽從燈籠主人的命令,燈籠便會循著殘魂印記,將其整個的神魂拖入燈籠中,化為燈油一點點燃燒殆盡,徹底泯滅於這方天地。

趙乞曾記得,很久以前四鬼將並不是他們。那四鬼將想離開亡井到外面人世間,便聯手反抗杜仁。

在杜仁沒有出手的情況下,儘管四鬼將竭盡全力反抗,燈籠仍是將四鬼的神魂收入其中。想想也是,儘管四鬼修為高深,可燈籠集聚了井中十數萬鬼物殘魂,藉助它們的力量,土聚成山,四鬼將又如何能抵擋得過這麼多對手。

如今吳亙竟然將如此重物交給自己,趙乞心中不免惶恐,「寨主,如此不妥吧。」

「什麼不妥,我是寨主,還要給你打著燈籠,倒好似僕人一般,我心中不爽。」吳亙理都

不理對方,隨手將燈籠塞給對方,「我帶兵從來不靠手段,願跟著的就跟著,只有一條,有我吃的,就有大夥吃的。」

「是,屬下明白了。」趙乞雙手接過燈籠,神色複雜的看著吳亙背影,拱手深施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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