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黃月英回家進了書房,周揚正和黃承彥彙報著事兒。

“家主,帶去的十張紙被蒯主簿發現了,蔡軍師便把他那兩張送給了州牧夫人,夫人又辦了賞花會……州牧大人還說,要到天子駕前給小娘子請功呢!如今,襄陽各家,好一些是直接跟在州牧大人後頭來的。小人給龐家送完信,歇了一日,這才緊趕慢趕回來了。”

黃承彥點頭,“辛苦你了,不過……過兩天你還得辛苦一番。”

“但憑家主吩咐。”周揚心裡開心,雖說趕路辛苦,但黃承彥讓他做事,那是重視他。

聽了這些話,黃月英於是瞭然,估摸著過上兩天,來的人還會更多。倒是自己那便宜舅舅……後世評價不算好的蔡瑁,讓她挺驚訝的,幾句話,便讓自己那便宜姨母給她做了個廣告。

這些人啊,都賊精賊精的,史書上能留名的,真就沒個簡單的啊!而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不僅是劉表要給她請功,同樣也是劉表的政績。

內心微嘆,她到底,還是得多適應一下這群人,否則……要吃虧的,難怪劉表還運了這麼多糧食來呢,這些糧食,應該就是謝禮,估摸著,其他幾戶人家送來的應該也不止分子錢了。

“阿父,我回來了。”

“阿楚來了?”黃月英臉上也多了些笑意,今天一天,他很忙,但也忙得開心。

“是。”

“作坊如何?”

“有李嬸和宋叔在,他們應該很用心。”黃月英笑笑,“周叔辛苦了。”

“小娘子客氣!”周揚既不敢在黃承彥面前拿大,也不敢在自小聰慧如今才名遍佈荊州的小娘子面前拿大。

“好了好了。”黃承彥把閨女喊到跟前,“阿楚過來。”

“阿父,怎麼了?”

只見黃承彥拿出一疊禮單,“這是你姨丈、舅舅、還有姐夫他們給你送的東西。”

黃月英隨後接過,先看的是劉表的,好傢伙,三千石粟米,玉器十件,絲綢百匹……這麼壕啊!

她就喜歡和這麼壕的人當親戚啊!

再接著是蔡瑁的,襄陽的店鋪三間,玉器、絲綢若干,粟米千石。

而後是蒯家和龐家的,給的比蔡瑁的少些,但重在給了沔陽的田產,兩家加起來有一千畝了。

還有陳氏、楊氏、習氏也各送了些,不過都不多。

“都是給我送的?”黃月英其實不太理解。

黃承彥見著閨女臉上的不解之色,便摸了摸閨女的腦袋,阿楚聰慧,可對男女之事並不在意,這幾家除了劉表,其他人什麼意思,他難道不清楚?

他們家阿楚,十二歲了,是不小了,更別說,阿楚造紙的事兒,很快會傳遍天下。這幾家動了心思,也是正常,可惜……這事兒他最後也會聽他們家阿楚的意思。

“是啊,都是你的。”黃承彥笑著,“都給阿楚當嫁妝。”

黃月英無奈,“阿父,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這事兒我要自己做主。”

“當然是阿楚做主。”黃承彥自然應下,這閨女,他疼到心尖上都來不及呢,再說了……這些天他和閨女也沒少討論,以後要做的事情,有點多。

“那就好。”黃月英鬆口氣,“既然阿舅送了鋪子,那等周叔休息兩日,就帶人把楚紙鋪開吧,不過,若是襄陽的人知道有楚紙可買,定然會爭搶,以目前咱們作坊的產量,也不能完全鋪開。”

“是這樣,所以為父也沒有什麼好法子。”黃承彥也是為難,襄陽世家不少,世家的底蘊更是不少。如今朝廷早就已經沒了樣子,劉表入荊州也沒動世家,所以……荊州的世家,只會是越來越有錢。

“那便限購,就每人限購五張中等楚紙或一張上等楚紙,每日就售賣五百張紙便可。”黃月英直接拿了飢餓營銷的法子,“屆時便和買紙的人說,因著楚紙產量還未跟上,所以只能如此。”

一旁的黃承彥和周揚聽的眼睛發亮,有道理啊!襄陽城裡世家多,世家們家大業大,分支也多,誰家不得買點兒?那就限購。

黃承彥感嘆,“我們家阿楚,果真厲害。”

周揚也點頭贊同,“可惜……”

是個女兒身。

但他很快一激靈,沒有把下半句說出來。

黃月英不解,“周叔說什麼?”

周揚搖頭,隨後趕緊道,“可惜楚紙產量略有不足。”

黃月英點點頭,是啊,時間太緊了,原本計劃明年才會擴建工坊的,沒成想不到半個月,老父親就把錢糧都給備好了,這早一天動工,就能有好一些家庭過個好年。

新產業也能對舊市場更早一些的發出衝擊。

她要做的,可不僅僅是造紙。

“如今作坊裡的楚紙,周叔儘可帶上。”黃月英想了想,開口,“阿舅送了三間鋪子,地址相鄰,另外兩間先別開,等來年我自有打算。”

造紙,當然不可能只造紙,印刷得跟上,以這個時代知識的珍貴程度,書本一旦開賣,帶來的衝擊,那是顛覆性的。

“那新紙定價幾何?”周揚點頭,而後問了個問題。

“中等楚紙這樣一大張五錢,上等楚紙十錢。”黃月英想了想,定下了價格。

一張大的楚紙,長四尺,寬三尺,約合後世92cm*69cm大小。

周揚不解,“這般便宜嗎?”

黃承彥倒是笑了,“紙張本不是什麼精貴的東西,便宜是應該的。”

“阿父說得對,我們要讓所有人想用紙,並且,用得上紙。”

黃月英笑笑解釋,若是價格太高了,那就相當於只對世家大族開放,雖說前期主力軍肯定是他們,但做事眼光要長遠,再說了,紙終歸是消耗品,便宜些,才能長遠。

當然,主要也是,新紙的成本並不高,等新工坊產能上來,完全就是賺的。

她呢,也沒指望過一個工坊就能供應整個荊州的紙張,到時候再選幾個合適的地址,宋叔他們這群最早的工人也都足夠管理一個作坊了,就可以繼續開新的工坊。更別說,有些工序,她和老父親早就打算好了以水力替代,均攤到每一張紙的成本上,會更低。

“家主和小娘子高義。”周揚自然不再說什麼,他只是個家僕。

“好了,你也辛苦,先回去休息兩天吧。”

“諾。”

見著周揚離去,黃月英才看向老父親,“阿父以為,印刷何時可以開始?”

“至少等楚紙產量跟上來吧?”黃承彥笑著,“不然楚紙都不夠賣的。不過,這兩日得再選一些信得過的人加入造紙工坊,提升產量,歲首之前,為父要襄陽紙貴!”

黃月英也點點頭,沒有意見,但是老父親這思維,其實很適合做生意啊!而後想了想,也是,老父親畢竟快五十了,再加上閱歷多,什麼事沒見過?

“屆時四書五經為基礎,再加為父、尚長兄、水鏡、宋儒他們的經義註解,就能開個頭了,後續再慢慢增加便是。”對於書的來源,黃承彥壓根不怕。他本就出自士族,四書五經那是基礎,重要的是各代儒者們對經義的理解和註釋。

現在也是有這樣的書店,但這書吧,終究還是竹簡多,用蔡侯紙抄的呢,又質量堪憂,如今有了新紙,還有阿楚說的印刷術,若不能帶起風潮,他也就枉活這麼些年了。

“阿父說的是。”對於老父親的謀劃,她自然是贊同的。

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更別說在如今這個時代,交通不發達,資訊不通暢,就是極大的掣肘,但幸好,她那便宜姨丈保了荊州未來十年的和平,她至少還有十年時間苟起來發展。

十二月二十,荊州的第一場雪落了,群山綿延,覆上了一層白衣。

隆中。

一青年著白色素麻衣,站於屋簷下,喟嘆一聲,這世道,終究是吃人的,父母早逝,叔父也去世了,長兄又在外遊學,他如今一十又七,也是時候承擔起養家的責任了。

“兄長!二姊來信!”遠處,又一名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手中拿著一個竹筒,背後揹著一個更長的竹筒,在雪中一步步的跑了過來。

青年聞聲,看向自家小弟,待得對方站定,從他手中接過竹筒,開啟,裡頭是他二姊的信,一是問了問家中用度,說讓人送了些東西過來;二是如今承彥公家的小女兒造了楚紙,比蔡侯紙好很多,龐家也參與了一份子,所以拿了些過來;三則是問他,是否有意娶妻,她好相看起來。

青年看著自家小弟背後的竹筒,“開啟。”

“兄長,這裡頭是楚紙!”小少年嘿嘿笑著,“我已經開啟看過了,當真是潔白勝雪!就如同山上的雪一般,好看的緊,能不能……分我一張?”

青年失笑,看著長竹筒裡的楚紙,倒出,攤開,平整細膩,柔韌潔白,二姊的那封信,也是用楚紙書寫,墨跡未有分散,看著倒是舒適,“先回屋。”

“兄長,我聽聞,這楚紙是承彥公家的小娘子所造,年歲不過十二,只比我大了一歲呢!”少年嘰嘰喳喳的道,“我還聽說,襄陽那邊已經有鋪子開了,售賣楚紙,一張中等楚紙不過五錢,一張上等楚紙不過十錢,就是每個人只能買五張中等楚紙或一張上等楚紙,每日限售五百張。”

青年聽聞,略有些詫異,“價錢不貴,卻無法全力供應?產量不足?”

“對對對,人們都是這麼說的。”小少年趕緊點頭,“照我說,產量不足就加派人手嘛!這般賺錢的生意,就該多賺些。”

“阿均,錢很重要,但也不是越多越好。”青年見著自家小弟,開口,“那你說,楚紙定價是否過低了。”

“對啊,既然這麼多人想買,那她定價高些,不是能多賺許多錢?”少年想也不想的便回答。

青年嘆氣微微搖頭,承彥公家小娘子不過十二歲便能造楚紙,阿均十一,卻依舊是個頑童,看起來,還是課業太少了。

倒是承彥公家的小娘子,聽聞才學淵博,自小聰慧機敏,而今又造了楚紙,名聲一日勝過一日,也不知如此才女,是個什麼模樣了,若有機會,倒是要會一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