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您是道滿王,可今日畢竟是魔君成婚的重大日子,您今日這般作為,就足以將你打入魔獄,永世不得超生了!”

一名資深歷老的魔臣站出來厲聲說道,目光如電。

“哈哈哈!!!”

道滿王宛若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揚天大笑,目戾森然:“本王本就是從那不見天日的魔獄之中出來的,不得超生了這麼多年,你以為本王何從畏懼?”

眾魔面色大變,萬沒有想到曾經叱吒千古的道滿王在當年事變戰敗之後,老君主竟是真的將他打進了那片大刑絕地之中。

魔獄——那是比死亡還有永恆久遠的黑暗。

但凡入了魔獄的大罪之魔,無一能夠重獲自由。

他們相信在場內所有的人,即便選擇伏誅去死,也絕不會想被放逐到那種鬼地方去。

魔群之中一陣騷動,葬心擺了擺手,壓下了憤怒的譁然之聲。

他站了出來,從容問道:“道滿王方才口中所說的亂臣賊子是何意?”

道滿王冷笑一聲,抬手厲指阿嬈,寒聲道:“臺上這位,便是千古以來最大的亂臣賊子!”

“放肆!”

“魔君陛下豈容你這罪人隨口汙衊!”

“還不快快拿下這個瘋子!”

魔臣皆怒四起,地脈魔氣森然滾動,一時間,竟是隱隱將有群魔亂舞的氣象!

阿嬈神情生冷,金珠幕簾蓋頭下的那張臉顯出了幾分乖戾的模樣。

“這一聲陛下喚得,可真真是感人肺腑啊。”

眼看著就要被眾魔群起而攻之,道滿王非但不懼,反而神情愈發猖狂熾盛。

身上衣袍洶洶灌起長風,他抬首仰天,張口吐出一尊九鼎烘爐。

那烘爐在他腹中不知焚燒了多少年,出世後迎風就漲,頃刻之間便長成了參天的模樣。

鼎爐之中,烈火焚焚,烘炎如海,其炎其烈,竟是一時壓過了清晨東起的那輪大日。

煌煌火光鼎盛,四野空氣泛起了焦枯難聞的味道。

葬心失聲道:“乾元鼎?!”

乾元烘爐乃是魔族界之重器,有著聚陰還陽之效。

當年此鼎意外遺失,實乃是魔界一大憾事。

若有此鼎,老君主大戰隕落之際,便可以此鼎收集四散的魂魄,繼而藉助鼎內的陰雷陽炎聚靈重生。

沒想到這乾元鼎,最後竟是落在了道滿王的手裡,難怪當年彌路少君翻遍了整個魔界也未能找到這件寶物。

“界之重器,為經恩准,你道滿擅自佔為己有已是大罪,還敢汙衊他人是亂臣賊子,簡直該死!”

魔臣們看到頂穹之上那巨大的烘爐,似有劫火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翻,不由目眥欲裂。

這逆罪之王,莫不是攜怨報復,想來個劫火焚都城?

道滿目光蔑視,冷笑道:“別這麼緊張,乾元鼎為君主所掌聖物,借我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私吞。若無王兄首肯親賜,被剝奪一切打入魔獄的一介罪臣,又怎會身負如此重寶?”

阿嬈聽了這話,只覺好笑:“看來你還清楚自己是個罪臣了,既是罪臣,父君又怎會將這麼重要的護魂聖器交給一個狼子野心之人!”

道滿王哈哈大笑,道:“本王狼子野心是不假,可本王畢竟身負聖君血脈,。自古以來,君王之位,能者居之,初代魔君更是立下規矩,奪位之際,不忌兄弟手足相殘。

唯有鮮血與絕境才能逼出一名真正強大的魔君,我與王兄相爭,到底是師出有名,最後至多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可是臺上這位!”道滿王面上笑容一斂,化為森殺戾氣,唇齒間宛如淬毒:“一個不知哪裡生出來的泥巴野種,也敢妄自尊君!”

滿目殺機冰冷的阿嬈忽然笑了,對於這位從未謀面的道滿王的出言不遜。

她耐心極好地並未出手將他拿下,目光譏誚如看小丑般看著臺下的表演。

“也虧得眾生尊稱你一聲王了,如此拙劣的手段也虧你想得出來,怎麼?前幾日出了一個枝玉妍,說朕謀害兄父大逆不道,今日便換了一種路數,直接懷疑起了朕的血脈?”

若是虛假,她又何來這苦厄一生,人間地獄。

當一個尋常的棄魔,普通的弟子,以身長寄青山桃樹下,枕那人膝下,餘生不悲歡,共看細水長流。

何至於變得今日這般面目全非,與黑暗孤守,千瘡百孔,不歸也難留。

阿嬈自不會說,道滿王這一番汙衊陷害之言,是她曾經期盼的可期與不可求。

道滿王冷冷一笑,雙手振臂大起,烘爐之中的陽炎翻滾如浪。

伴隨著烈火滾動,他的聲音在神道上徐徐響起。

“我本無自由之日,可若非你這孽障攪世,我那王兄又怎會隻身入魔獄,將如此重要之物交予我的手中。”

“你小小年紀,手段便已通天,即便是王兄也一時受你矇騙,竟然相信你是他的子嗣後裔,將你帶離廢土之都。

授你課業,傳你神通,而後你在魔界屢戰奇功,逐漸紮根站穩腳步,待到王兄察覺到你血脈有異之時,一切皆已遲了。

你自願犧牲,為兄擋劫,佔盡大義先機,實則謀的卻是那大逆不道的心思,王兄對你身世起疑卻無實證,既許了你君位,自是不可輕易發落。”

“王兄隕落前夕,對你深有忌憚,憂心來日你破出封印,化劫重歸,會危機魔界命脈,少君性命。

所以他寧可舍了這乾元鼎護命,鋌而走險地選了九死一生的魔兵養魂,為的便是阻止今日光景。”

這下莫說魔君阿嬈覺得他的說法可笑了,甚至連一眾魔臣們都覺得他這一番話說得荒唐。

一位魔將覺得這魔王的腦子是在魔獄裡被關傻了:“可笑至極,老君主若真想防著陛下,那又與將乾元鼎送在你手裡頭有何關聯?前言不搭後語,屬實荒謬!”

“魔獄裡關押的罪人則可放任在此胡言,幸無何在?!還不趕緊將這亂臣賊子打入十八層獄劫之中!”

“諸位若是著急趕著投胎,本王自是不會加以阻攔,但今日之事關乎魔界的生死存亡,本王雖為敗寇,卻也決不允許一介雜種亂我山河!”道滿淡淡說道。

群魔勃然大怒。

“這混賬東西,是在詛咒誰呢?這般言語放肆、口無遮攔!我現在便先送你去投胎!”

道滿露出了一個譏誚而尖刻地狂妄神態:“諸位蠢貨們,難道你們還沒有察覺危機將傾嗎?若非本王今日親臨至此,今日你們無一人能夠活著離開!”

葬心道:“道滿王此話何意?”

道滿冷笑一聲,手指在眉心一點,靈臺大亮之間,烘爐巨鼎裡的陽炎烈火沖天而起,化為一隻怒嗥不止的巨大火龍,仰頭衝上九天。

這時,被火光壓下的大日從雲層升起,天穹完全被映紅了,東面像著了火似的,光照雲海,宛若火海倒懸於天。

那衝上九天的火龍被注入了一絲神念,宛若活物一般,死物的雙瞳被賦予了生命似的,神采大盛。

忽而,火龍一聲哀吟狂嗥,彷彿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物。

一隻燃燒著真火烈焰的巨大手掌,自雲層中緩緩地探了出來!

手掌捲起風暴般的可怕旋渦,就像是一隻亡靈的巨手,從另一個世界裹著死亡的氣息伸向了這個世界。

火龍被那隻手一把捏碎,撕扯成絮,凋零落下。

群魔駭然,眼睛瞪大,不可思議地看著頭頂上的這片蒼穹。

這魔都王城之上的天空裡,何時藏起了這樣一隻可怕的怪物。

他們絲毫未察也就罷了,修為境界足以通神的魔君陛下,竟然也未能有半分察覺嗎?!

天空中燃燒的巨手捏碎火龍後,也再未有下一步的動作,而是緩緩收回雲層之中,掩藏了起來。

可是王宮之中,眾魔提起的心,卻久久難安回腹中去了。

百里安心想,這場婚宴大戲,看來是要越鬧越大了。

在這愈發難以收拾的處境下,他波瀾不起地淡淡看了阿嬈一眼。

見她步搖蓋頭下,眉心妖紅,漆黑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了那隻巨手的輪廓,她死死地盯著,殺意大起,煞氣驚人。

百里安忍不出天上藏著的那東西是什麼,不過看阿嬈這副可怕的面容,顯然是一眼瞧出了那怪物的來歷。

“諸位蠢貨們不妨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影子。”道滿張狂的語調再度響起,警示眾魔。

他們忙低頭看去,這一眼,看得他們筋骨戰慄,靈魂差點昇天了去。

“這……這是什麼?!”又人似乎嚇傻了去,聲音都是生澀艱難的。

只見地面間,群魔黑壓壓的一片影子,開始逐漸不成形狀。

如雪人在烈陽之下暴曬,開始融化模糊,化為水蒸氣似的縷縷黑氣,升向天空。

而天空之上,不可見之處,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牙齒髮酸的咀嚼之聲,彷彿有著什麼東西,躲在天上享受著某種美食盛宴。

而群魔腳底下的一片影子,稀薄得近乎透明化,魔族的影子承載象徵的東西是在是太多了。

魔族的三魂七魄,至少有一半都藏在了影子裡,甚至一些擅於修法的魔將,還會將自己練就出來的身外化身入影而隨。

影子被食去,他們也可以說至此以後,若找不回影子,便只能是一個靈魂神志不全的活死人了。

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搞鬼,汲取他們的陽氣與命數啊!

沒有人再急著趕走拿下道滿王了,最先表現出來驚恐害怕的是二河葬心,他失聲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百里安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怎麼回事?

他搞得鬼,怎麼回事他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果然,很快道滿君一臉不屑地接了他的話,兩人一唱一和。

“這個雜生的泥巴種,今日成婚的目的實際上卻是未諸位蠢貨們設下的殺影局,以魔君之命,宴請四方魔將,諸朝魔臣,齊聚一方,殊不知這王宮早已設下了天羅地網。”

“諸位以自身命數為祭,成全了她還不自知,豈不是可笑至極。”

“你……你胡說八道。”一名年輕的魔官厲聲指責說道,但眼底藏不住的惶恐不安,終究還是出賣了他最真實的情緒。

“本王胡說八道?”道滿王低頭陰惻惻地笑了起來:“那諸位覺得,身為正統血脈傳承下來的魔君陛下,在位千年,遲遲無法覺醒君翼又是何故?

千年前,劫至前夕,王兄有讓她繼位之時,行焚心之禮,她又為何拒絕不受?”

“如今站在我們頭頂之上的邪物有何止一匹?!你們又可知,這些本該生在黃金海里的禁妖怪物是如何召喚到魔界中來的?”

眾人的心,在道滿王的聲音中開始動搖。

這份動搖不是源自於懷疑,而是來自於對未知死亡的害怕。

“這是黃金海的噬靈邪獸,雖遠不及‘饕宴’那般可怕恐怖,卻是同根同源的怪物了?

你們的這位陛下,因血脈卑賤駁雜,要想改變那賤泥的特徵,她便只能夠以你們的魂靈為祭,來藉此強行覺醒自己並不存在的君翼,今日婚宴,便是你們明日的埋骨之地了!”

埋骨之地懾地眾魔身軀一震,葬心也語氣凝重地說道:“這一切都不過是道滿王您的猜測,終究沒有實據,不可胡言。”

道滿王冷笑:“唯有至高無上的血統放能驅馭黃金海的邪獸,她若只是區區泥種之子,想要佈下今日之局,那自然得付出常人所無法想象的巨大代價。”

葬心問:“什麼代價?”

道滿王面上露出一個意味豐富的殘忍笑容:“焚心果,雖是酷刑之果,卻也能夠在極短的時間裡提高改變一個人的血脈。

當然了,她是棄魔雜血出身,這副殘疾般的身子自是承受不住焚心果的摧殘。

我想,你們的這位假陛下定時退而求次,事先服下了焚心果的幼種。”

“焚心果乃是酷刑之物,想必大家對此也不陌生了,凡是服下此果著,心緒絕不可起激烈的波瀾,否則心性難控,如癲如狂,魔性纏身,一眼既明。”

頭頂烘爐上的烈火翻滾澆灼,熊熊滾動的聲音如悶雷過境,在道滿愈發詭異的神情下,交織的陽炎烈火裡,逐漸溢位一縷靈魂的氣息。

四散的靈魂如同被塵世遺忘的歷史碎片,斑駁散落在烘爐的角落,在烈火翻滾裡,如燒融的鐵汁慢慢融合成型。

稀薄的靈魂飄浮在了火光之中,五官容貌從模糊轉為清晰,竟是一名容貌如花的魔族女子。

百里安餘光看到了阿嬈的身體忽然一震。

下一刻,煞氣沖天!如心魔惡鬼纏身!

阿嬈體內的煞氣突然開始暴走,肆意蔓延到全身,黑色的魔氣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形成吞天之勢。

在這恐怖的煞氣蹉跎下,世間萬物形同枯骨,驟然失色!

葬心撫了撫臉頰上的面具,唇角勾起成一個陰謀得逞的弧度,吐出來的聲音卻是震撼失聲的:“竟是……沈秋止!”

道滿冷笑道:“這下……你們知曉為何王兄會將此物託於我保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