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小跑著來到眾人身邊,聲音顫抖著問道:“你們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被怪魚吞下肚子,還能活著出來?”

中年人帶著驕傲的笑意,對少年比了個鬼臉,說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王福安那傢伙不知道得了什麼失心瘋,魚矛射了條三階中期的怪魚,他就是從三階中期的怪魚口中吐出來的。”

“媽的,那可是三階中期的怪魚,也不知道王福安那傢伙怎麼想的,把它搞了起來。”

聽到中年人說王福安竟然將魚矛射中三階中期怪魚的要害,不禁有些激動,瞳孔中似有星星閃爍。

在少年人眼中,他們崇拜的不是那些修為高的強者,而是王福安這種天賦不高但看得見他努力的前輩。

只有這種前輩,他們才會感覺不到距離,但同時又能成為他們努力的目標。

何況今日王福安竟然以大武士的修為,將魚矛射入三階怪魚的要害,那可是大多數武術家都難以做到的!

這讓孩子此刻對於身邊的青年,是如何從怪魚口中活著出來的好奇,都給沖淡了。

就在這時,少年耳邊接著傳來中年人的聲音。

“說起來王福安那傢伙呢?傷勢應該死不了吧,那怪魚都被我們打得半死不活了,還被它傷到,真是丟人。”

旁邊另箇中年人立馬附和道:“就是,那怪魚都快死了,還被它打傷,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也就是魚矛射得準一點而已,不然誰願意和他一組阻擋魔獸潮。”

少年人聽到兩個中年大漢對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不斷冷嘲熱諷,頓時板起臉來,雙手吃力地推在兩人背後,咬牙切齒冷聲說道:

“不許你們侮辱王叔叔,你們沒受傷就趕緊給我走。”

幾個中年人對少年的舉動也不生氣,心中對這個青年的好奇也同樣散了,轉過身擺擺手說道:

“小傢伙,等你長大了,你就會認清現實了。”

“王福安那傢伙魚矛射得是準,可是如果沒有我們,光憑他怎麼也不可能斬殺一條三階怪魚的。”

“天賦不行,再怎麼刻苦修煉也不過就是個廢柴。”

少年泫然欲泣,蹲下身體,雙手抱著臉埋在雙腿間,傷心到極致,彷彿整個信仰都已經崩塌。

那個從不與其他人一起喝酒,經常從早到晚投擲魚矛,還教他們投擲魚矛技巧的叔叔絕對不是廢柴。

他是他們那群少年眼中最善良的英雄,才不是那些人說的樣子。

伊然看著已經轉身離去的那幾個中年人,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俯下身輕輕說道:

“哭可沒用,你應該努力修行,不斷提高自己的實力,將來把這幾人打趴下,那時候就可以跟他們好好說說你的道理了。”

少年抽泣的聲音漸漸停下,若有所思地抬起來,只是那個據說是從怪魚口中活著出來的青年早已進入了院落中。

少年從來都看不起這些面對戰場,沒有受到任何傷就暈過去的傢伙,無論他們是真暈還是假暈他不在乎,他打心眼裡就看不起這些人。

少年有著頂個兒高的心氣,但就是這樣的少年,卻也會因為自己的偶像被侮辱而哭泣。

伊然走進院落裡,入目處盡皆是受了重傷的修士。

傷勢最輕的都被是七竅流血,顯然是被魚尾巴給正面拍中了,體內氣血阻滯看上去雖然悽慘但是傷勢不重。

至於傷勢再重點的就是那些身體被骨刺、水箭洞穿和缺胳膊少腿的了,王福安的傷勢與他們也差不去哪裡。

而且王福安還算稍稍好些,雖然悽慘了點,但好歹還是五肢俱全。

直觀地看著院落中的慘狀,衝擊力更勝過感知的探查,那一聲聲哀嚎直刺伊然的神識。

身上是血地上是血,天空也被血色的殘陽籠罩。

伊然嘆息一聲,似乎看到了聖法帝國的現狀,比風火公國還要更加殘酷的世道。

人與人勾心鬥角,邊城沒有守護村鎮的決心,反倒是壓榨那些村鎮的戰力,為他們擋下魔獸潮的前衝之勢。

魔獸潮也成了他們控制轄境內村鎮的手段,這該是有多不把人命當命看?

伊然沒有沾血的衣袍與平靜的神態,與整個院落中的傷者和醫者大相庭徑,與整個環境都格格不入。

腳步逐漸慢了下來,用心聆聽者普通修士的悲號和哭訴,感受著他們的憤怒和不甘。

心中像是明白了他們對這個世道的抗爭,明白了他們對改變這種慘狀有心無力的憤怒。

伊然不自知地握緊了拳頭,院落中所有人的哀嘆盡數出現在腦海中。

強烈的撕裂感,讓伊然回想起曾經斬斷精神力的那刻。

緊緊咬住牙關,繼續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哀嚎聲更加痛徹靈魂,彷彿是無數的厲鬼在吞噬自己的靈魂。

身體不由自主地輕微顫抖起來,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

不知過了多久,神識之中山河鼎一震,周身散發出柔和的金光,洗滌著伊然的神識。

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在伊然神識中出現:

“回來!”

伊然心神頓時迴歸於神識之中。

哀嚎聲不斷減弱,籠罩著神識的陰霾緩緩消融,伊然抬頭看向亮如太陽的山河鼎,臉上再度浮現出如沐春風的笑意,彎身抱拳說道:

“多謝前輩!”

山河鼎一震,一道白鬚白髮白衣的老者出現在山河鼎上,蒼老的聲音再度出現:

“小傢伙,天賦不錯、毅力不錯,如今看來運氣也不錯,差點就走火入魔卻因禍得福,神識再進一步,應該是快要接近元嬰了吧。”

“老夫乃是山河鼎的器靈,名為山河。老夫沉睡了不知多少載,至少也應比那青龍王要早得多。”

“你有什麼疑問都說出來吧,藉此機會都說與你聽聽。”

伊然心神大震,平靜的心海宛如掀起了颶風,將海面颳起滔天巨浪。

老人只是手指一點,金光在指尖乍現,滔天巨浪瞬間平息,伊然的心神驟然平靜下來。

“剛誇你神識大有長進,這就要激動地泛起如此漣漪了?修行還是不夠啊。”

“從認你為主那刻起,我就開始觀察著這個世界,他們的功法和修行水準實在太低了,簡直是不堪入目。”

“唯有你的心法還算不錯,就算是放在當年,也能算得上極品。”

伊然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神,讓自己不再那麼一驚一乍,慢慢將老者的言語消化。

“您知道我這修煉功法?”

老人嗤笑一聲,抬頭看向天際,悠悠說道:

“修仙功法不計其數,條條都能通向大道,你這功法老夫沒見過也正常,單看你真氣的強度和恢復速度,也能算是頂尖了。”

在聽到“修仙”二字時,伊然內心終於鬆了下來,對於山河鼎的器靈再無任何防備。

“不知前輩您還記得所處的時代嗎?為什麼世間已經沒有修仙之人了。”

“老夫所處的時代?那可真是久遠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你只需知道那個時代,修仙的盛世恢弘到極致,無論是人妖鬼還是其他各種有形之物,皆有可能踏入修行,最後成為所謂的仙破空而去。”

“只不過後來天地動盪,有異世界強者帶著魔獸大軍破空而來,能夠破界的強者已經不是其下之人所能夠抵擋。”

“於是整個修行界無論是人妖鬼還是什麼,都聯合起來,鑄造了三大神器,人妖鬼各持其一,對異界強者發起圍攻。”

“最後人妖鬼三族強者死傷殆盡,三大神器近乎破碎,才終於將那侵略者斬殺,但是剩餘力量已經不足以斬殺魔獸大軍。”

“老夫作為人族神器山河鼎的器靈。親眼見證了那場山崩地裂的大戰,親眼看到了無數名譽天下的大修士在異界強者的手下四分五裂,活不過兩招。”

“無數元嬰以上的修士為了守護這片天地前赴後繼衝向入侵者,沒有一人能夠僥倖活著離去。包括我的主人,擁有化身後期修為,被稱為人皇的至強者。”

“也不知當年那場大戰,距今已有多少年月。”

“只從修行來看,當初的修仙體系已經盡數斷絕,又在不知何時衍生出了魔法和武道兩種修行體系。”

“也對,大盛之後必有大衰,大衰之後亦有復興。”

山河老人自說自話回憶過往,不像是為伊然解惑,反倒像是個老人在為往事唏噓不已。

“前輩,據我所知魔法武道的修行體系發展了不過五千年歲月,您所說的修仙應該已經追溯到沒有見過記載的遠古。”

“至於按您所言,魔獸是來自遠古時代的入侵者?那為何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一方徹底死絕?他們又是為何回來入侵這個世界?”

山河老人看著青年,沉默半晌才開口說道:

“這些問題的答案,就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了。老夫從被鑄造而出,到最終受損陷入沉睡,也就是數十年的光景,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遠遠說不上多。”

就當伊然還想繼續問下去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角,心神瞬間迴歸到外界。

神識中的山河鼎已經歸於平靜,彷彿之前的經歷皆是夢境。

伊然低頭看著拉住自己衣角的傢伙,正是剛才在門口為王福安哭泣的少年。

少年抬頭看著伊然,嚴肅地說道:“院落裡不能亂走,不要驚擾了傷者和醫者,我帶你去找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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