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居然刷屏了?

湯昭嚇了一跳,他好久沒經歷過這樣的動靜了。在早先眼鏡是時不時弄出點大動靜的,但是他和眼鏡漸漸有點心靈相通,他已經能影響到眼鏡的顯示內容的時候,眼鏡已經很“平靜”了。

他甚至覺得,他有點“馴服”了眼鏡。至少眼鏡已經是完全屬於他的東西了。

上一次這樣的刷屏還是在開啟劍譜的時候……

這一次難道又要開啟什麼新功能?

雖然那也不錯,但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現在可是爭分奪秒的時刻!

湯昭想要張口喊停,但顧忌到這裡還有鏡子,還有鏡子裡的老頭在看著自己,強自鎮定,只不住的在精神中喊道:“停!停停!”

眼鏡沒有停止。

與此同時,他耳邊不斷傳來嗡嗡嗡的響聲。

那並不是來自一個聲源連續不斷地震動聲,而是四面八方傳來的一個個分散的聲音。有的聲音就在近前,有的聲音卻在遠方,更有的聲音好像跨越了遠古天際,從冥冥中降臨。最終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斷。

這就好像有分散在不同世界的幾百上千人同時受到召喚,每一個人都在用同一種聲音大聲回答,他們可能全都是聽到召喚之後立刻答應,可是因為距離遠近懸殊,聲音傳播速度有限,只能一個個到達,最終在耳邊連成一波又一波的聲浪。

這種聲音連續不斷,彷彿氣泡被一個個踩碎,鞭炮被一個個點燃,噼裡啪啦連續不斷,饒是湯昭精神鎮定也有點扛不住,耳邊的嗡鳴都起了回聲。

這聲光電同時爆炸,汙染實在是太大了!

湯昭莫名覺得一陣心季,彷彿心跳要隨著這些響聲一起律動,一直侵入到他的精神深處去,再也揮之不去。

再也顧不得其他,湯昭一把扯下了眼鏡。

扯下之後,他覺得耳邊還有連續不斷地聲音炸響,這可能還是他被狂轟濫炸之後的虛幻迴音。

他抬起頭,強自笑了笑,企圖表現出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不想讓人覺得他突發精神病。

然而,他一抬頭,還是看到了鏡子裡面的老頭出現了驚慌失措的神色。

不好……

還是讓人發現了嗎?剛剛自己聽到聲音的表現一定很不澹定,說不定還搖頭晃腦,恍如發癲。

湯昭只覺得腳趾扣地。

看樣子把人家歐冶長老嚇得不輕啊,說不定會以為自己教授的太難了,把好好一個小夥子逼瘋了?

湯昭強自鎮定,勉強一笑,打算扯個藉口來解釋,那老頭已經失聲道:“你聽到了嗎?剛剛那些是什麼聲音?”

?!

這句話對湯昭來說,是個鬼故事。

他戴上眼鏡能聽到的聲音,居然別人也能聽到?

長久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戴上眼鏡,就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聽別人聽不到的聲音,然後摘下眼鏡,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別人全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雖然這樣會讓他有點手忙腳亂,會讓別人覺得他神神叨叨,但他自己是有點得意的——因為他擁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世界。

那種只有自己知道的暗爽感覺真的奇妙。

然而……

今天他竟然發現,別人也能聽到眼鏡裡的聲音,一瞬間,有一種世界崩塌的感覺。

除了那種震驚和失落,還有一種羞恥感。

他甚至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早些時候起,我的眼鏡已經能被人看到,但我自己沒察覺,其實我戴著眼鏡指指點點,自言自語的場面所有人都看見了?

臥草……社死!

在他胡思亂想,幾乎七情上臉的同時,就聽銅鏡裡那歐冶老頭大喊:“你小子聽到了麼?剛剛那些是什麼聲音?一聲接一聲,打雷一樣!”

湯昭張了張嘴,很想說一句:“其實沒什麼……”

但他一轉頭,就看見了雲海。

原本如同青煙一般的雲海,開始翻滾起來,就像一鍋沸騰的熱水,不住的翻騰冒泡,不遠處的山島俱在微微顫抖,好像經歷了一場震動之後的餘波。站在他身後的芽兵們早就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真好像一盤盤剛從倉庫裡?出來的豆芽菜。

島上各種人聲從風中傳來——

“什麼聲音?”

“剛剛是地震了麼?”

“對,地面在動!”

湯昭站的地方是單獨搭建的平臺,在雲海上懸浮,沒有感覺到地面震動,但四周眾劍客卻是感覺到了大地在抖動,更不用說還有那些下盤不穩的豆芽兵,瞬間被震得東倒西歪。

相比於耳邊的莫名異響,地震更像是根源,那些異響可以解釋為地動山搖引發的連鎖反應,眾人更是東張西望,尋找地動的來處。

“怎麼回事?”

“碎域不比人間,不會自己地震的,那是這塊碎域要徹底裂了!”

“那肯定是……天魔搞的鬼!”

“不錯,天上那個修羅城不就是證據麼?修羅要降世了,先造了好大的聲勢出來,它們野心勃勃,要把我們碎域震碎,叫咱們連人帶域化為齏粉!”

前線的劍客思路很簡單,若有災禍、異兆、解釋不清的問題,那必然是天魔搞得,天魔就是萬惡之源。

大部分時候,這個思路是對的。

“看,天上!”

隨著另一聲大喊,湯昭也隨著眾人往天上看去。

那座修羅城越發凝實,牆體上裝飾的花紋纖毫畢現,迎著朝陽泛起光澤,甚至眾人能看見最中央那扇大門已經開啟。

“修羅要來了,列陣,列陣!”

“彌合界隙的那位大師,還能再快點嘛?要來不及了!”

雖然催促的聲音不多,湯昭還是感覺到了一陣緊迫感,甚至他也不由懷疑剛剛那巨大的響聲到底是和眼鏡相關,還是和天魔有關?

但這個時候追究這個沒意義。

他一把抓住銅鏡,大聲道:“歐冶先生,咱們別管其他,只做自己的事吧。”

歐冶長老剛剛有一瞬間已經離開了銅鏡,大概是要去哪裡避難,或者說逃跑,這時聽到湯昭呼喚,又從旁邊伸出半張臉,道:“你不肯放棄呢?如今時間恐怕來不及了,修羅就在你頭頂上,它們出來之後肯定先殺你。你一個符劍師沒人保護,在前線太危險了,趕緊避一避吧?”

湯昭急促道:“我沒關係,我信任我的隊友,他們會給我爭取時間,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修羅城不要緊,要緊的裂隙,裂隙一旦崩塌必是玉石俱焚。到時摩雲城首當其衝,歐冶氏難道就能獨善其身嗎?此時此刻咱們應該通力合作。歐冶先生,繼續,拜託你了!”

他說的急促又堅定,那歐冶氏長老默然片刻,道:“我覺得剛剛的響聲不幹修羅城的事,也可能不乾裂隙的事,可能還有更深的緣故……也罷,你在前線不怕,我坐鎮後方又怕什麼?咱們繼續。”

湯昭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眼鏡,那上面還在不住的刷屏,金光四冒,這又是從沒有過的事,往常眼鏡片有什麼異常,他摘下來之後也恢復正常了。如果有什麼功能開啟,也該有明確的提示了。今日實在是不對勁。

然而他這邊全力衝刺,眼鏡幫不上忙,就這樣收起似乎也會打斷什麼流程,便掛在一邊,任由它自己刷屏去了。

歐冶長不再鬥氣,放慢了語速,開始用前所未有的耐心講解知識點。湯昭強行將注意力拉了回來,跟著他做最後陣眼的製作,將精神頂到極限,講解完全能夠聽懂。

沒開掛也聽得懂。

此時李意漸早就離開,平臺上只有他一個人和那些七扭八歪的豆芽兵。

雖然豆芽兵實力堪稱“弱不禁風”,幾無護身的作用,但居然比傀儡更有靈性,能聽懂清晰的指令,執行一些簡單的動作。湯昭嘗試了一下,便將這群豆芽兵用作助手,做大部分搬運材料、陣腳符石的活計。

豆芽兵不會主動發出聲音,所以平臺上很安靜,只有歐冶長老的聲音。遠處倒是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漸漸地還有更多大叫、怒吼、戰鬥的聲音傳來。這些對湯昭都是無意義的聲音。所以他努力的將之遮蔽,只留下歐冶長老的講解聲和他自己腦海中思考的聲音。

他的任務只有爭分奪秒完成彌隙的最終道具,其餘的一切交給戰友,交給貔貅劍和摩雲城。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只是,當他如此專注的時候,卻忽略了外界的一切,包括髮生在他遲尺之後的事情。

在他身後,眼鏡不斷地刷屏,幾乎連成一片金光,這時,有一個影子從鏡子從漸漸脫出,化為人形站了起來。

這個影子開頭虛幻地如同一團光,後來漸漸凝實,幻化出了金色的眼睛,白色的長髮,一身綠色的鎧甲,腰間還配有一把劍。

這是個完全詭異的搭配,儘管這個影子有很完美動人的五官,但頭髮和童孔的顏色非人間所能有,如果有其他人能看到這個影子,第一個反應是肯定是大喝一聲:

“呔,哪裡來的天魔?”

可惜他們都看不見她,這世上唯有一個人能看見。

如果湯昭從緊張的狀態中緩醒過來,能夠回頭看一眼,不管是不是驚喜,但一定會一口喊出她的名字:

“仙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