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所有人都看向于謙的同時,于謙也在環顧眾人。

僅僅是掃了一眼,于謙就認清了現實:其他所有人都已經拋棄了三楊。

按照本來的不成文規則,應該是官官相互才對。

尤其是文臣之間,相互拉扯一把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但是很明顯,三楊已經犯了眾怒。

不僅皇帝提起三楊,都完全掩飾不住內心的鄙夷和唾棄。就是其他大臣們,也是怨氣沖天。

如今距離建國不足百年,大明國力依舊強盛。大臣們本來可以跟著皇帝安享太平,舒舒服服地過日子。

結果呢,宣宗和三楊是爺賣崽田心不疼,挖下的大坑一個接著一個,像陳循、何文淵這樣的老臣到死都不可能看到坑被填完的那一天。

大家寒窗苦讀二三十年,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來,好不容易中了進士、躋身廟堂,可不是為了給人擦一輩子屁股的。

大家不敢公開拿宣宗怎麼樣,那就只能由三楊把所有責任扛下來了。

所以皇帝直接使用了‘三楊亂政’這樣的論斷,大臣們卻也都無動於衷,沒有任何人出言反駁。

形勢發展成了這樣,于謙也不敢再替三楊說話了。就看三楊做的那些事情,再硬抬槓說他們是忠臣良相,就不止是胡攪蠻纏了,那簡直就是指鹿為馬。

眼前的景泰帝是位頗具威望的成年皇帝。

如果有誰敢來個‘指鹿為馬’,皇帝當場就敢回敬一個‘摔杯為號’。

于謙心中醞釀了一番,便開口向皇帝問道:“敢問陛下,對於苗人,應該是以剿為主,還是以撫為主?

如果出兵進剿,當以何人為總兵?”

見沒人再糾結三楊的問題,也沒人反對將成敬改任兵部郎中,朱祁鈺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回道:

“苗人也是大明的百姓,先撫撫看吧,能安撫住最好,實在不行了再派兵進剿。我再給你安排幾個幫手。

原右僉都御史、四川巡撫韓雍繼續留任;白圭升任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廣;項忠升任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

成國公朱儀任撫苗總兵官,統轄湖廣、河南、四川三省兵馬。”

成國公朱儀是胡濙的女婿,此時朱祁鈺選擇了將朱儀調出南京,去和于謙共同應對苗人。

這倒也不是朱祁鈺對朱儀有多大惡意,平定苗亂既是考驗,也是機遇,先觀察幾年看看吧。

朱祁鈺給於謙配置的文臣陣容就相當強大了,韓雍、白圭、項忠,這都是未來的兵部尚書。

這還沒完,朱祁鈺緊接著又補充道:“本來朝廷是要免除湖廣、雲南、貴州、四川、廣東、廣西今年全年的賦稅徭役。

這六省最近幾年沒少遭受戰亂和災禍,我作主了,將這六省明年的賦稅徭役也全部免除。

我已經咬著牙、勒緊腰帶,最大限度地給出了優待。希望你們三位總督不要讓我失望。”

王驥和于謙連忙跪下,替六省百姓謝恩了。朱祁鈺說的絕對是實話,給六省額外免賦稅徭役一年,確實又讓朝廷揹負了巨大的壓力。

為了讓百姓休養生息,皇帝也是拼了。

朱祁鈺之所以敢如此大方,主要還是因為嶽正從瓦剌搜刮了鉅額財富,如今已經運回了京師。

有了這一大筆進項來補貼戶部,今年又能撐過去了。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說。

如今南方各省都已經分配明白了:

王驥總督雲南、貴州、交趾。

于謙總督湖廣、四川、河南。

王翱總督廣西、廣東。

文臣給你們了,武將也給伱們了。免稅給你們了,免徭役也給你們了。

加官進爵的許諾也給到位了。

再平定不了南方,那我就得狠狠問責了。

朱祁鈺看了看眾人,便準備起身回家了。

至此,朱祁鈺算是和宣德、正統兩朝的重臣們暫時和解了。除了已經死掉的三楊要背鍋之外,其他重臣們該給的都給到了,起碼錶面上的體面能夠維持住了。

就只是可憐了自己的好哥哥朱祁鎮,隨著胡濙的死去,再也沒有一個重臣站在他這一方了。

見到朱祁鈺要跑,王文和俞士悅連忙勸住。

朱祁鈺好奇地問道:“兩位愛卿還有何事?”

王文一臉無辜地回道:“陛下,瓦剌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呢。伯顏帖木兒還在刑部關著呢,要怎麼處置,陛下您得給個準話啊。

還有也先,其供認了瓦剌與三楊和王振之間的走私之事,要如何審理,還需聖上示下。”

朱祁鈺嘆了口氣,只得無奈地回道:“你們三法司是怎麼想的,應該如何處置伯顏帖木兒?”

王文回道:“殺人償命,臣等以為應將伯顏帖木兒處以極刑。”

朱祁鈺立即擺擺手:“那可不行,畢竟瓦剌使團暴動,伯顏帖木兒既沒有下令,更沒有直接參與。

事發倉促,起因錯綜複雜,導致局面瞬間失控,這也不能全怪伯顏帖木兒。

再說是我讓他率使團進京的,人家信任我才來的。結果來了沒幾天我就把他殺掉?

那在外人眼中,不成了我設計陷害,故意把人家騙來京城殺掉了?

京師乃天下首善之區,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們要讓別人一想到京師,就心生嚮往,而不是整天擔憂會不會有去無回。”

王文點點頭,恭敬回道:“臣等躬請聖裁。”

朱祁鈺略一思考,便回道:“申斥伯顏帖木兒一番,將其降為郡王。同時封也先長子火兒忽答、三子阿瑪桑赤為郡王。

也先原來的部眾,由新的三郡王共同管理。

至於也先,交由三法司會審。務必得到確鑿的證據,方可定三楊與王振的走私之罪,萬不可冤枉了好人。”

想到這裡,朱祁鈺堅持著便補充道:“升年富為南京戶部尚書,總督福建、浙江兩省軍務,並負責組建福建水師。”

年富現在是河南左布政使,朱祁鈺之前已經下旨命年富進京。但現在君臣還沒有面談,朱祁鈺便急著釋出了任命。

因為年富當年是受過楊溥極力舉薦的,朱祁鈺此舉,意在向朝野傳達訊號,自己只針對三楊本人。那些受過三楊舉薦,但是有真才實學,一直忠心為朝廷辦事之人,完全不必擔心會受到影響。

大臣們也很滿意皇帝的處置方法,而且藉著審理也先,順便還可以對王振餘黨再進行一次清洗,讓王振殘留的勢力徹徹底底的消散於無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