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一日朱祁鈺未曾理政,只在家中與寵妃們觀花賞景、逍遙自在了。

朱祁鈺就是故意地任由事態不斷髮酵。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鈺穿戴整齊,來到鳳閣之中,先翻了翻這兩天積攢的奏本,然後便向王越等人問道:

“這兩日有何大事?”

王越只得皺著眉頭回道:“啟稟陛下,事情有些多。”

“沒事,不急,你一件一件地說。”

“前天深夜,王閣老命人將一百多份奏本緊急送來鳳閣,其中有十多名新科進士對陛下的諷諫。

昨天,司禮監報來,恭讓皇帝與皇太子身體皆已好轉。

昨日,禮科給事中進言,請求陛下召各地藩王進京朝覲恭讓皇帝。

還有,五城兵馬司與錦衣衛分別奏報,京城中出現流言,說陛下意圖廢黜太子,改立己子為儲君。”

“哼,不知死活!”

朱祁鈺罵了一句,便冷冷地問道:“閣臣們呢?”

王越連忙回到:“閣老們都已經在青雲閣候著了,還有南京兵部兩位尚書也在。”

朱祁鈺聞言,眉頭都要擰到一塊去了:“這兩位南京兵部尚書還沒完沒了是嗎,非要逼我窮治山西之事才肯罷休?”

王越等人不敢接話了。

“你們將這些上過奏本諷諫的新科進士,單獨列一個名單給我,然後這些人我便不再親自接見了。

另外再傳一道旨意給司禮監,東南民變,曹吉祥監軍平叛有功,賞銀百兩,賜錦緞十匹。

英華殿總管太監高平,於慈寧宮火災之時,救護皇太后有功,升司禮監秉筆太監,兼任仁壽殿總管太監,賞銀百兩,賜錦緞十匹。

再賜皇太子玉如意一柄,賜周皇后白銀千兩,錦緞百匹。

賜錢皇后白銀千兩,錦緞百匹。

賜恭讓皇帝所有嬪妃,每人銀百兩、錦緞十匹。”

也真難為王越,竟將這麼一大段一字不差地默記於心了。

然後朱祁鈺指指高瑤:“你們繼續處理這些奏本,庭堅跟我走。”

朱祁鈺任性了一把,把高瑤帶上了青雲閣。

只因高瑤是歷史上奪門之變結束後,唯一的景泰忠臣。所以別人我可以不管,高瑤我一定要帶他青雲直上、飛黃騰達。

上到三樓,朱祁鈺歪在軟榻上,讓高瑤侍立於一旁。

陳循、王文等人行過禮,便被賜座。

朱祁鈺對王文的表現很滿意,是王文第一時間將奏本送來齊王府,阻止了新科進士們撤回奏本。

這是一種立場極為鮮明的表態。

至於其他人,也就是半斤八兩吧。

朱祁鈺掃視了一圈,幽幽地問道:“你們誰先奏事?”

大臣們相互對視了一番,最終禮部尚書俞士悅站了出來:“啟稟陛下,昨日坊間開始有流言散播,說陛下意圖廢黜太子,改立己子。

臣以為此事必須迅速平息,給朝野上下一個交待。若是任由輿情發酵,恐怕會引發朝野恐慌。”

朱祁鈺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別的人都還好,只有自己提拔俞士悅,貌似是有點草率了。

除了給人家升為尚書,自己與其既非故舊,也無恩遇。

而且以人家的資歷,本來也差不多能升尚書了,所以人家心裡不會多麼感恩的。

關鍵是土木堡之變,文臣同樣死了一大片,現在想找兩三個人出來接任尚書,也挺犯難的。

像徐有貞、黃溥這樣又親信又有能力的吧,資歷明顯還不夠出任尚書。

那些完全中立,又有資歷的大臣,好像也非常稀少。

俞士悅等著皇帝給出回覆,等了半晌,卻只見皇帝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這個反應讓人有點無所適從,皇帝的態度如此曖昧,豈不是預設了自己想廢黜太子了?

無可奈何之下,俞士悅咳嗽了兩聲。

朱祁鈺這才回過神來,向俞士悅問道:“俞愛卿說說,應不應該改易太子呢?”

俞士悅被皇帝突如其來的一問,驚得愣在原地。

這種話,哪能如此直白地問出來呢。

俞士悅也是深深地嘆了口氣,方才回道:“陛下,太子名分已定,人心所向,豈可再易?

再說太子是皇太后下旨冊封,陛下也是受皇太后懿旨方才得以登基。

陛下代恭讓皇帝統御天下,將來傳之於皇太子,這也是繼位之前達成的共識。”

朱祁鈺笑著點點頭:“善,我只是考驗考驗愛卿的忠心。如今親見俞愛卿如此忠心於宣廟,如此忠心於大兄,我也就放心了。

至於京中謠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時間一久,謠言必能不攻自破。

內閣和禮部不用管這件事了,我會交給錦衣衛負責。”

眾皆默然,俞士悅見無人聲援,也只得應承下來。

朱祁鈺轉頭向于謙笑道:“於愛卿知道紀廣吧?”

于謙回道:“知道,紀廣受王振提拔,如今是宣府副總兵官。”

朱祁鈺點點頭:“既然你不願意離京,那就去刑部跟王愛卿一起查案吧。當年你是兵部右侍郎兼任山西巡撫,紀廣是宣府副總兵。

紀廣也算是你的老部下了,你對他知根知底,查起來也方便一些。

對於紀廣與瓦剌勾結之事,一定要徹查到底。看看朝中除了王振,還有誰是紀廣的內應。

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剷除,絕不容情。”

如今沒人能在這種事情上反駁皇帝,于謙只得俯首領命,暫時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北京了。

當皇帝嘛,也不可能刷的一下便算無遺策了。好多時候,也是在一點一點地調整策略。

現在朱祁鈺也想開了,先讓方瑛去湖廣組建山地營,並命保定伯梁珤出任總兵官,率南京京營三萬人,前去配合方瑛剿滅作亂的苗人。

至於參贊軍務的文臣嘛,湖廣巡撫白圭就非常靠得住。以後只要再派一名太監過去監軍就可以了。

于謙和朱儀,等差不多了再派過去也行。于謙在山西十九年的巡撫經歷,早就證明了他對治軍打仗真的不是很感興趣。

至於成國公朱儀,是胡濙的女婿。對於胡濙之死,他心裡還不定怎麼想呢。

想到這裡,朱祁鈺看向高瑤:“庭堅啊,這次上書諷諫的新科進士都有誰,你報一下給大家聽聽。

把他們的姓名、籍貫、名次,都一一說明。”

高瑤聞言,暗自慶幸:自己長於策論,但要提及博聞強記的天賦,還真沒到過目不忘的程度。

在沒有特意準備的情況下,記住四十餘名進士的姓名、籍貫、名次,那怎麼可能呢。

好在好在,自己有個好同鄉、好座師。在何宜的特意提點下,自己還真的將其挨個背了下來。

於是,高瑤以一副天才的姿態,將四十多人的姓名、籍貫、名次,挨個陳述了一遍。

經過何宜的特意提點,特意安排,這下所有人都聽出不對勁了。

有連續二十多名新科進士,籍貫都是江西,其中又有一半是江西吉安人。

到了這個程度,傻子也知道其中有問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