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和昨天的汪氏一樣,氣得臉都漲紅了。

但是‘貳臣’這個字眼,用在胡濙身上,倒一點沒有冤枉他。

他是建文欽點的進士,這也就算了,畢竟其他建文朝進士也投降了。

問題是,其他建文朝進士,可沒有奉太宗的命令,外出搜捕建文長達十幾年。

所以朱祁鈺稱呼胡濙為貳臣,從事實角度講,一點問題都沒有。

西花廳中的其他大臣,都悄悄挪動腳步,主動和胡濙拉開了距離。

如今皇帝已經正式確立了權威,連上聖皇太后都徹底妥協了。除了胡濙這麼虎的六朝老臣,哪還有大臣敢和皇帝掰手腕呢。

再過幾天,正統時代就可以徹底宣告終結了。

新年第一天,正旦大朝,將標誌著景泰中興正式拉開序幕。

在場的大臣們也都希望見到新朝新氣象,再接下來,只要齊王妃順利生下嫡子,整個景泰朝就算徹底穩固下來了。沒了心事的大臣們,就可以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給宣宗和正統兩位皇帝收拾爛攤子了。

所以胡濙現在處於了失道寡助的境地,大臣們都想著讓郕王太妃和郕王早走早清靜。

見胡濙被嗆得說不出話來,朱祁鈺繼續解釋道:“至於大宗伯說的立汪氏為後的問題,朕這麼跟你說吧。

朕登基為帝,是因為大明快完了,朕不得已被眾臣推舉出來暫代君位。

你看好了,是暫代。等太上皇回京之後,這皇位朕還是要還回去的。到時候朕還會退為齊王,回山東就藩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朕一直住在齊王府,而不住皇宮的原因。朕不配住乾清宮,汪氏更不配住坤寧宮。

朕暫代皇位,是形勢逼人,迫不得已。現在汪氏也要暫代皇后之位,朕就想問,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嗎?

大明現在有兩位太上皇后,足夠行使皇后職責了,朕不明白為什麼就一定需要汪氏為皇后了?她到底對大明有什麼不可取代的作用呢?”

大臣們聞言,都連連點頭。王文也站出來勸道:“大宗伯,聖上所講,至理之言也。當時的情況大宗伯也清楚,聖上暫代皇位,是挽救大明的唯一選擇。

聖上登基,名正言順,道理拿到哪裡都能講的通。

但郕王太妃有什麼必要,非要暫代皇后之位呢?”

王文話音剛落,其他大臣便紛紛出言附和。

胡濙算是看明白了,道理道理講不過,嗓門嗓門比不過。皇帝給出了不立汪氏為皇后的理由,而且義正辭嚴,光明正大。再加上其餘所有人都隨聲附和,沒有半點不情願的意思。那還說什麼呢?

胡濙只得朝皇帝拱拱手:“陛下恕罪,是臣莽撞了。”

朱祁鈺冷冷地回道:“大宗伯,土木堡大敗,大明險些亡國,太上皇有過失。你身為宣宗欽命的託孤輔政五大臣,無論如何,都逃不脫干係。

朕給伱留個體面,就不削奪你的太子太傅銜了。你去做南京禮部尚書吧,並改任南京東閣大學士。”

胡濙聞言,五內俱焚,差點沒有老淚縱橫。

向皇帝鞠了一躬,胡濙便轉身欲退。

朱祁鈺倒並不計較胡濙的失禮,卻依然叫住胡濙,補充了一句:“大宗伯,後日便離京吧。不過離京之前,朕再交給你這位大宗伯最後一個差事:替朕去王府看望看望東吳郡王。他那裡缺什麼少什麼,立即讓禮部報上來。”

胡濙怔了怔,咬著牙領了詔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西花廳。

送走了胡濙,朱祁鈺靠在軟榻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下唱反調的徹底沒了,再過幾天,正統朝將徹底成為歷史。

朱祁鈺趕在正旦之前,壓哨完成了權力的收攏,進入景泰朝,就該專注於內政革新了。

“這是正統十四年最後一次朝會了。”

朱祁鈺如釋重負地對眾人笑道。

王文很直白,不由分說便跪了下來,口中高呼:“聖上英明神武,臣願輔佐聖上成就景泰中興盛世。”

其餘大臣這才反應過來,也爭先恐後地跪下跟著喊,生怕表忠心表晚了。

朱祁鈺滿面微笑地命眾人起身,然後說道:“朕要宣佈兩項新政。”

大臣們立即齊聲回道:“臣等恭聞聖訓。”

朱祁鈺心中連連讚歎:大臣們真是越來越知情識趣了。以前自己只知道調教寵妃,沒想到,原來大臣們也是可以調教的。你看現在多好,君臣齊心,就能把勁往一塊使了。

於是朱祁鈺抿了口茶,便向眾人說道:“東城的祿米倉要大幅擴建。而且要分成銀倉、漕糧倉、白糧倉、雜物倉。

蘇州、松江、常州、嘉興、湖州五府應徵白糧數額,從二十萬石降至十五萬石。

這些白糧運到京城,分成三份,三萬石供給內廷,兩萬石給光祿寺。剩下的十萬石,用於給在京文武大臣、勳貴、皇親發俸。”

朱祁鈺說完,卻聽不到大臣們的反應。再定睛細看,只見大臣們都在愣愣地看著自己。

朱祁鈺只得無奈地問道:“你們還是覺得內廷要的有點多?那過幾年,朕可以再度削減內廷的用度。”

大臣們聞言,這才回過神來。主要是大家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皇帝,哪有整天把改革的大刀往自己身上砍的啊。

運到北京的糧米,分為漕糧和白糧。白糧是蘇州、松江等五府產的高品質米。朝廷壓榨半天,每年最多也就能從五府壓榨出二十萬石來。

這些白糧至少有十五萬石要優先供給內廷。

現在皇帝一上來就改了,減掉了五萬石徵收額度,以給蘇州等五府減輕負擔。剩下的十五萬石,竟將其中的大頭拿出來分給文武百官。

最重要的是,皇帝自己一石白糧都沒要。

現在大臣們也早已心知肚明,內廷和光祿寺分的那五萬石白糧,根本就到不了皇帝手裡,皇帝也從來不吃內廷的東西。

陳循作為戶部尚書,站出來回道:“陛下,這大為不妥,哪有做臣子的吃著上好的白糧,君父卻一石都不取用的呢?

這成何體統,我們不成了目無君父的亂臣賊子了嗎?”

朱祁鈺笑著擺擺手:“朕給你們的,你們就儘管拿著。至於朕和朕的愛妃們嘛,吃自己親手種的京西稻就可以了。

愛卿們放心,朕不會自己委屈自己的。”

大臣們聞言,這才敢安心領受。北京西山也有成片的稻田,用玉泉山上流出的清泉澆灌,產出來的也是久負盛名的優質稻米。

訊息靈通的大臣們也都聽說了,整個玉泉山及其周邊的良田,都已經置換到了齊王府名下。如今營州衛已經在周邊駐紮巡視,過完年皇帝就要搬過去長住。

無所謂了,住就住吧。皇帝如此關愛大臣,把優先供給皇家的白糧,都分了大部分給大臣。

這麼好的皇帝,不就是想住的舒心一點嗎,這麼點小小的心願,大臣們也不忍心再站出來抬槓了。

再說皇帝住得遠,平時大臣們也能少很多拘束,心理壓力也會小一大截。

要知道太上皇在位時,那可是相當的鐵面無情,動不動就把大臣扔到監牢裡去,至今不少人都還有心理陰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