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立誓

白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看著眼前年輕人英氣的面容有些恍忽失神。

一諾千金嗎？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想起這千餘年歲月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和妖魔，白狐深深的覺得自己的幸運。

幸運的是，她的孩兒遇上了這樣一位人物，一位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修士。

“他……他還好嗎？”

想到自家那個孩子，九尾天狐聲音有些發顫的問道。

她記得分明，當初她被雲易嵐打傷纏住，得到玄火鑑的小六，亦是被上官策一路追擊，受了不輕的傷勢。

“他？”

莫離挑了挑眉，想到黑石洞中，願意陪著六尾魔狐雙宿雙棲的那隻三尾妖狐，這等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愛情，自然是好的吧。

只是，還有他所受的傷，終究沒幾日好活了。

“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好，你自己去看吧，或許，他是幸福的吧。”

莫離如是道。

白狐沉默了，幸福兩個字，離她太遙遠太遙遠。

自從成為了九尾天狐，她便承擔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黑石洞在哪裡？”她問道。

“在小池鎮，從焚香谷通往青雲山的路上，一個寧靜的小鎮。”

莫離道：“不過，你抓緊時間去看他吧，記得帶上一些至陽屬性的靈材寶藥，他會用的上的。”

白狐的眸光忽然銳利了起來，她急道：“小六他到底怎麼了，求求你告訴我！”

“這……”

莫離猶豫了片刻，見得九尾天狐一副哀求的模樣，卻是嘆了口氣，道：“也罷，告訴你也無妨，只是怕白白讓你難過。”

“昔日，他中了上官策的九寒凝冰刺，寒毒盤踞在他體內整整三百年歲月，已然將他的生機盡數滅絕，只怕熬不過幾年功夫了。”

“小六！”

白狐痛呼一聲，滿臉的痛苦模樣，她殺氣騰騰的道：“上官策，老匹夫，我一定要殺了你！”

“這隻怕你不能如願了。”

莫離看著九尾天狐有些疑惑的眼神，笑道：“他已經死了，死無全屍。

“什……什麼？”

九尾天狐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問道：“他的道行，誰能殺他？”

“是我。”

莫離含笑道：“若非殺了他，焚香谷怎麼同意讓我放你出去？”

九尾天狐再次沉默了。

自從遇見這名青雲弟子以來，她已然沉默了太多太多次。

也無怪她沉默，實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說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是讓她驚心動魄的大事件！

尤其是這一次，連上官策都死了！

此人是誰，這位可是焚香谷二號人物，名震天下的正道高人，便是她一對一的情況，也不能輕易言勝，更別說做到擊殺。

然而，對方卻做到了。

以他的年紀，道行修煉到這個地步，縱然是遍觀九尾天狐數以千年計的壽元而言，這等英傑，她也只知道青葉祖師一人。

而拋棄天資和道行這兩塊因素，一名青雲弟子，卻殺了一名焚香谷長老，這無疑等於兩大正道魁首的決裂，這更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雲易嵐說了，只要你立下誓言，從此不踏足焚香谷一步，便可放了你。”

莫離道：“這是救你出來的條件，你若答應，咱們便一起出去，若不答應，那便已然呆在這裡吧。”

沒有第三條路走。

縱然是沒了那赤陽鎖鏈的束縛，九尾天狐妖力強橫，然而她若闖將出去，面對的卻是整個焚香谷的修士聯手！

單單一個雲易嵐她都未必能應付的了，更別提那麼多高人、陣法、法寶相助了！

闖出去是死路一條！

至於說莫離答應的救人，到此處他的任務便結束了。

他該做的已經做了，人既然救了，剩下的，便都看對方的了。

若是她執意尋死，想著那段滅族大仇，不想答應這條件，莫離也不會慣著她。

他來救人，只是求個念頭通達罷了，做到這個地步，他問心無愧。

九尾天狐看向了散落一地的赤陽鎖鏈碎片，腦海中回憶的，卻是這三百年來幽居的囚籠歲月，而在記憶的盡頭，是無數的血與火的畫面。

就在這焚香谷，就在這玄火壇，她曾經熟悉的面孔近乎都死傷殆盡，讓她不許到焚香谷來，無異於讓她放棄報仇！

她心中有些猶豫，有些糾結，然而盡數都化作一聲嘆息，道：“我答應他們，從此不來焚香谷便是了。”

實際她不答應能如何，無非在這裡被囚禁到死，至於說報仇，九尾天狐是絕世藥物不假，靈力通天也不假，然而，面對一座傳承超過千年的正道大派，她心頭升起的只是一陣無力感。

當年，她之所以答應那人來幫他取走玄火鑑，便是道行大成之際，自視甚高，並沒有將焚香谷看在眼裡。

人，總是被現實捶打後才能認清自己，妖亦如是。

“我以為，你要多想一會兒。”

莫離見她答應的爽快，不禁笑了起來，到這裡，事情便算是結束了。

他道：“咱們出去吧，莫讓雲谷主等急了。”

……

“師兄，這是……”

感受著那火焰內部強烈的靈力波動，呂順大吃一驚，看向雲易嵐道：“那小子和那妖魔打起來了嗎？”

雲易嵐靜靜感受，內裡兩道靈力，一道中正平和，一道妖氣沖天，不必多言，定是那小子和九尾天狐起了衝突！

正道和妖魔之間，豈會和和氣氣？

更不必說，那狐妖整個狐族，絕大多數都慘死在了焚香谷手中！

然而不過眨眼功夫，那靈力波動便平息了下來。

呂順更是吃驚，道：“師兄，這般快便分出了勝負？！萬一那小子要是死……”

“狐妖魔性深重，莫師侄為降妖而死，道玄真人那裡，該欣慰有這等壯烈的弟子。”雲易嵐澹澹的道。

“可要若那狐妖不敵……”呂順欲言又止。

雲易嵐看了他一眼，胸有成竹的道：“上官師弟逝去，正是無人鎮守玄火壇的時刻，狐妖身死，本就是一樁好事，況且那小子受妖魔所託想救人，反而失手將她殺了，看他如何與妖魔交代。”

今日莫離已然讓焚香谷上上下下顏面掃地，雲易嵐雖然拿他沒有辦法，卻總要給他幾分不痛快，否則的話，又何必讓他孤身一人進去此處。

徑直將那狐妖放出來，玄火壇中，八兇玄火法陣守護，更有無數焚香谷高人在側，任那狐妖千般本事，都只能老老實實的聽從擺佈。

眾人靜靜候著，沒過多時，那火焰空間中，一道身影飄然而出。

來人一襲青衫，英氣非凡，面上還掛著一絲溫和笑意，不是莫離又是何人？

沒死？

雲易嵐臉上不禁有幾分失望之色，何止是他，在場焚香谷的高人們，那個不是心裡失落？

尤其是，他們看到莫離連衣衫都不曾凌亂半分，更是不由得暗罵：那狐妖真是沒用！

不過很快，那失落的神色便僵硬了起來。

因為在莫離身後，又有一道身影出現了。

那是一隻約莫有兩人高的巨大白狐，背後九條狐尾飛舞，妖氣瀰漫而來，漆黑的雙童中更是帶著冰冷嗜血的煞氣！

九尾天狐，她竟然也沒事！

眾人大吃一驚，這一人一妖，難道還能和平相處不成？

難道那這九尾天狐忘了滅族之仇？！

實際雲易嵐算計的沒錯，兩人遇見之際，確實是起了衝突，只不過衝突之後，並沒有進一步的分出生死，反而是握手言和。

說來，卻是焚香谷眾人看錯了莫離，他們以為，自從來焚香谷後，都表現得咄咄逼人的莫離，實是一個心狠手辣，殺伐果斷之人，上官策死無全屍，逼著雲易嵐斬下賈笠人頭！

然而實際上，除了當殺之人，莫離從不濫殺無辜。

若有妖魔肆虐，莫離當然不會饒過，只是九尾天狐並無作惡，他又為何會下辣手？

“雲易嵐！”

九尾天狐尖聲大喝，刺耳的聲音迴盪在玄火壇上空，那一股妖氣陡然大盛，將整個玄火壇盡數籠罩！

數百年前的仇人想見，自然是分外眼紅！

“大膽！”

“妖魔無禮！”

“竟敢直呼谷主名諱，放肆！”

……

焚香谷一眾高人都是紛紛怒喝，今日焚香谷已然被那個青雲弟子凌辱到尊嚴全無，眼下一隻狐妖也敢如此無禮，頓時讓他們心中怒火大熾！

雲易嵐神色冰冷的抬起了手掌，叫嚷聲頓時停下。

他靜靜的看著遠處的九尾天狐，道：“妖孽，若非有道玄真人為你求情，你絕不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那九尾天狐忽然咯咯一笑，縱然是白狐模樣，眉眼間也流露出了幾分嫵媚誘惑。

她道：“我瞧著倒不是你心軟放我，而是青雲門逼你吧，聽說上官策那老傢伙已經死了，當真是可喜可賀！”

說到可喜可賀四字，她特意加重了語氣，言語裡都是嘲諷意味！

狐族最通人性，九尾天狐當然是極為狡黠的妖魔，她情知日後不能報仇，自己也不是焚香谷眾人的對手，自然不會衝動的要和雲易嵐一決生死，過幾句嘴癮，氣氣對方，也算收回這麼些年的一丁點利息。

焚香谷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臉色都是變的一片鐵青！

被莫離欺辱也就罷了，對方乃修道界數百年一出的天驕，道行深厚，天資驚豔，背後更站著青雲門這座龐然大物，他們只能忍下這口氣。

而九尾天狐，不過一隻區區妖魔，還是階下之囚，豈容她如此囂張？！

那呂順長老喝道：“谷主，容我等斬下這狐妖的尾巴，用來祭奠上官策長老！”

“殺了她！”

“將她推入烈焰谷，受烈火毒煙焚身之刑！”

“殺了她，谷主，殺了她！”

……

焚香谷眾人有開始鼓譟了起來，能出現在這個場合的，都是焚香谷老一輩的高手，那一位出去不是天下敬仰，八面威風？

一隻狐妖在玄火壇重地如此狂悖，他們豈能忍受？

若非先前那位孫珍長老被雲易嵐懲罰，此刻他們早都按捺不住出手降妖了！

雲易嵐目光冰冷的掃視了一眼九尾天狐，道：“立誓吧，立完誓，你便離開這裡，從此不要出現在焚香谷了。”

“急什麼，困了我三百年不讓我走，眼下想攆我了？”

九尾天狐打量著那些焚香谷高層，卻見得不少面孔陌生，當初那場大戰遭逢的許多焚香谷之人，並未出現在這個行列。

她揶揄道：“好嗎，看來當初那些老傢伙們，死去了大半，雲易嵐，你瞧你老的這副模樣，怕是也沒幾年好活了，何須我立誓，再過些年，怕是參與三百年前大戰的人都要死完了！”

雲易嵐壽元確實不多了。

焚香玉冊第三重境界從未有人達到，他要開闢一脈先河，自然是要耗費無數心血精力，這無疑會折損他的壽元。

他冷冷的看著九尾天狐，道：“再不立誓，你便不必走了。”

到了此時，焚香谷不論是實力還是面子，都遭受到了極大的損失，是以雲易嵐懶得與這一人一妖多費口舌，早點送走，早點了事。

若是對方還不識相，繼續聒噪，那也休怪他下辣手！

兩位長老的性命他都賠上了，焚香谷的誠意還不夠嗎？

難道道玄真人會為了一個妖魔親臨焚香谷討個公道？！

正道和魔道最大區別是，正道中人做事，總要有一個大義在手。

殺莫離焚香谷理虧，是以青雲門找上門來，以勢壓人，焚香谷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了，然而，為了一個妖魔尋焚香谷的麻煩，便是青雲門站不住腳了！

雲易嵐老奸巨猾，執掌焚香谷數百年計，豈會看不透這點道理？

莫離在一旁道：“前輩便立誓吧，莫讓雲谷主等久了。”

九尾天狐千年修行，深諳人性，哪裡看不出雲易嵐和焚香谷眾人眼中的不耐和怒色。

雖是她有心再過兩句嘴癮，然而卻心知真若如此，只怕對方必回發難，當下道：“立誓便立誓，雲易嵐，我若再踏入焚香谷一步，必然不得好死，天上明月為證！”

“不過，若你焚香谷的人在外邊遇到我，那也休想我放過爾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