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妻子笑臉相迎,徐良正要說話,看到院子裡其他的人,不由得一怔。

“官人,愣著幹什麼?快進來!”

妻子徐劉氏滿臉笑容,把徐良拉了進來。

“爹,我要騎馬,我要騎馬!”

“二叔,我也要騎馬!”

女兒穎兒和侄子徐東過來,拉著徐良的衣袖,非要騎馬。

“穎兒、東子,等一會,等一會帶你們騎馬。”

徐良安慰著女兒,直起身來,面向院子裡的家人。

“娘、大哥……爹、大嫂,你們也來了。”

他的父母、大哥大嫂,都來了。

難道說,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二哥,你有出息了,是當今皇帝的寵臣。我和你大哥,還有爹孃他們,真是為你高興。徐家要光宗耀祖了!”

大嫂首先喜滋滋說了出來。

“良兒,有出息!有出息啊!”

徐母看著小兒子,又是眼淚汪汪,不停地抹眼淚。

“老二,你現在衣冠楚楚,連馬都有了。大哥真是為你高興啊!”

大哥過來,幫著徐良牽馬,話語裡都是感慨。

“二哥,這馬看著溜光水滑,怕是得上百貫吧?”

大嫂看著高頭大馬,銀鞍轡頭,滿眼的小星星。

“這是河西良馬,強壯溫馴,胸厚背平,最少也得500貫以上。”

徐父悶著頭說了出來,看來觀察的仔細。

“500貫!不吃不喝,我得忙活10年!二哥,你是真有本事啊!”

大嫂的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

“大嫂,怎麼以前對我愛理不理,飯都不給我做呀?”

心頭的苦悶蕩然無存,徐良開起了大嫂的玩笑,隨即對家人說道:

“爹、娘,裡面坐!”

身處某個位置,這才發現,以往的齷齪、憤怒、不平、憋屈等等沒有必要,一文不值。

為錙銖必較,眉高眼低去煩心,實在沒有必要。

“以前是嫂嫂做的不對,狗眼看人低。看在爹孃,還有你大哥、侄兒的份上,就算了!”

大嫂滿臉賠笑,招呼著拴好馬的丈夫,一群人進了大廳。

“兒呀,住在這種地方,你們受苦了!”

徐母坐下,滿眼都是淚花。

徐良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臂,沒有吭氣。

徐劉氏從蜂窩煤爐子上提起水壺,給每個人倒了一杯茶,這才坐下,微笑著說道:

“爹、娘,官人有本事,我們不苦。倒是他一直惦記著你們,總想做些事出來。現在苦盡甘來,日子就更好過了。”

徐母連連點頭,徐父也是一樣,端起茶杯聞了聞,搖了搖頭。

“真是好茶啊!好多年沒喝過了!”

父親有感而發,讓徐良不由得心頭一酸。

“爹,這是皇帝賞的。我那還有一些,一會給你帶上。”

父親簡單粗暴,但極其倔強,從不說軟話。今天這樣的感慨,可見其內心的煎熬和失落。

徐父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沒有吭聲。

“二郎,你的官職定下來沒有?俸祿多少?”

還是大嫂憋不住,迫不及待地問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徐父,都是一起看向了徐良。

“爹、娘、大哥,我現在就職於反貪司,國舅周平是反貪司主事,我和範鍾為反貪司副主事。周平在江南東路,範鍾主抓四川路反貪事宜,我主查兩浙路。俸祿嗎……年俸600貫。”

“反貪司副主事!600貫!”

徐母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父的黑臉上,不自覺也是泛起了笑容。

“老二,你有出息了!大哥是……”

這一次,輪到大哥眼淚汪汪,抽泣了起來。

“哭什麼?二哥出人頭地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從今以後,徐府可沒人敢瞧不起了!”

大嫂驚詫之餘,興奮的滿臉通紅,像自己每年賺600貫一樣。

600貫!丈夫一年到頭忙活,也不過五六十貫。

“爹、娘,大哥大嫂,放心吧,我以後會盡力幫襯家裡的。”

徐良的心情,忽然變得輕鬆。心頭的十萬大山都被移除,一片天高雲淡。

“我們還沒老,不用你幫!你有出息了就行!”

徐父搖搖頭,額頭上的皺紋全部綻開,瞬間年輕了一二十歲。

這個時候,他才有了一些中年人的風采。

“是啊!良兒,我們還不老,不用你幫。有機會的話,幫幫你大哥就行!”

徐母擦把淚說道,又是滿臉的笑容。

“就是!二哥,你現在是大官,給你大哥也找個事做,輕鬆點錢多的就行。”

大嫂接著徐母的話說到,興致勃勃,眼中充滿了期盼。

“不不不,不行!老二做好了,將來可要出將入相,不能麻煩他。不要為了一點點小錢,耽擱了老二的大好前程!”

大哥趕緊推辭了起來。

皇帝重用弟弟,弟弟可是全家的希望,他不想因為自己,而耽擱了弟弟的前程。

“良兒,你大哥說的對。徐家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你大哥文不成武不就,千萬不要勉強。”

知子莫如父。徐父輕輕搖了搖頭,正色說道。

“爹,反貪司乾的都是得罪人的事,大哥性子太軟,確實不太合適。不過你放心,家裡面有我,大哥不用太過操勞。”

徐良溫聲說道,大哥笑意盈盈,顯然同意弟弟的意見。

大嫂的臉先是沉下去,馬上又變的眉飛色舞。

有了徐良這個頂樑柱,丈夫何苦再出去做事?

“良兒,要不讓你爹試試?你爹以前在官場待過,知道這裡面的深淺。就是你爹這脾氣……”

徐母看了看兒子和丈夫,小心翼翼開口。

“你在說什麼呢?你以為這是買菜,隨你挑選?老二出人頭地,徐府自然是非同往日。你就不要瞎說了!”

徐父臉上一紅,馬上開口,數落起妻子來。

兒子給老子找事幹,這也太沒有面子了。

徐良看著眼神期盼的父母,心頭明白了幾分。

肯定是爹心動,不好意思求自己,讓母親越俎代庖。

“爹才年過四旬,有過官場的履歷,還有一身好武藝,要是進反貪司,還真是個合適的人選。”

徐良思量了片刻,這才開口。

“老二,你是說,爹也行?”

大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弟弟。

徐良點了點頭。他是權衡之下,才做的決定。

“以爹的經驗和操守,皇帝應該不會拒絕。”

父親這非黑即白、油鹽不進的性子,幹其他事可能還真不行,但是去反貪,還真不需要他去擔心。

“二郎,爹……真的……行嗎?爹這臭脾氣,不會影響你吧?”

徐父的心急速跳動,臉都紅了起來。

“爹,反貪這事,最忌就是其身不正。爹剛正不阿,應該不錯。不過……”

徐良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徐父不由得一怔,臉黑了下來。

難道說,兒子還嫌棄自己擋他的官路?

“不過,爹最好去江南東路做事,以免你我父子一起共事,惹人非議。爹覺得怎樣?”

他在兩浙路反貪,父親最好去其他各路,這也是避嫌。

“這個爹懂!爹聽你的,別閒下來就行!”

徐父連連點頭,紅光滿面,腰桿挺的筆直。

“這事就這麼定了。爹儘快收拾一下,我去和周平說一聲,爹儘快隨他去上任。俸祿沒有多少,可能只有兩三百貫。”

四川太遠,一家人都在臨安府,去江南東路,要近上許多。

“夠了夠了!有什麼收拾的,隨時都可以走!”

徐父搖搖頭,仍然是簡單粗暴。

徐母看了一眼端著茶杯,手指微微顫抖的丈夫,眼光回到兒子身上。

“良兒,這麼大的事,你不給皇帝稟報?”

這麼大的事,兒子就能決定了?

“娘,不用稟報。二哥和皇帝是結拜兄弟,二哥做得了主!”

好事連連,又是兩三百貫。大嫂眉飛色舞,大聲說了出來。

徐良輕輕點了點頭,輕聲安慰著母親。

“娘不用擔心,我會向陛下稟報。只要我們父子盡心辦事,陛下高興都來不及,不會怪罪的。”

“那就好!那就好!”

兒子出人頭地,丈夫有了事做,整個人精神煥發,徐家的苦日子,過去了。

“娘子,咱們一起去外面吃飯,就當是為爹和我踐行,恭喜我們父子新官上任。”

“官人,要不就搬回家去吧。”

徐劉氏陪著笑臉,小心翼翼說道。

徐良還在發愣,徐母已經在一旁笑道:

“良兒,你和你爹都要去供職,這裡就剩下她們母女三個,你放心嗎?讓她們回家去住,家裡面熱鬧,也好有個照應。”

“就是!老二,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就搬回去吧。”

大嫂滿臉堆笑,迫不及待地說了起來。

徐父雖然沒吭氣,但眼神裡都是期望。

“娘,那好吧,就聽你們的。”

徐良無奈點了點頭。

他在兩浙路供職,反貪司衙門就在臨安府,可以經常回來。但妻子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小女兒還不到一歲,確實需要人照顧。何況反貪司乾的都是得罪人的事,這裡也不安全。

“良兒,就不要到外面吃飯了,還是回家吃吧。你舅舅他們正在家裡張羅,一群人都在等著你呢!”

徐母眼神閃爍,有些不好意思。

“徐家落魄的時候,他們怎麼不過來?現在徐家發達了,一個個不請自來,真讓人寒心!”

大嫂撅著嘴,寒著臉嘟囔道。

“良兒,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天災人禍,光景不好。你舅舅他們,一個個一大家子,日子也不好過。都是一家人,就別生他們的氣了。”

徐母小聲勸著兒子,打著圓場。

“良兒,人世間的事就是這樣,看開些。要是跟你舅舅都計較,天下人就沒有可以原諒的了。”

徐父低低的一聲感慨。

“老二,聽大哥的,回去吧。不但舅舅他們來了,姑姑、你大嫂一家人,其他親戚,左鄰右舍也來了不少。你是做大事的人,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大哥人間清醒,眼神期待。徐良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大哥,頭前帶路吧。”

人生起起落落,人情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騎馬回家啦!”

大哥把兒子和侄女放在馬背上,牽著馬,在孩子們的歡喜聲中,一家人熱熱鬧鬧出了家門。

“爹,你是不是有話說?”

父子二人前行,感覺父親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徐良低聲問道。

徐父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

“良兒,你在天子腳下反貪,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皇帝的近臣,你可要睜大了眼睛。執政大臣胡榘,臨安府尹吳兢,還有御史中丞陳端常......”

徐父說完,邁步向前。

徐良看著父親的背影,眉頭擰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