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柱悚然一驚,回頭一瞧,那老頭已經走近前來了,手提一盞煤油燈一照,見他們幾人穿得體面,又人人騎馬,就有些不敢上前了,躊躇了幾下才說:“幾位老爺可是與高老斗有舊?他們家沒人了,連最小的孫子都得天花死了,就是那耕地的牛昨個兒也發了天花……”

“你說什麼?”德柱激動之下衝上前抓住了老翁的胳膊,“老丈,你說這家人有隻牛剛得了天花?牛也會得天花麼?你可別騙我!”

老翁被他唬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想把他手擼開,誰知德柱好似鐵鉗一般抓得死緊,老翁只得抖著聲音回話:“不敢誆騙老爺,想來老爺是富貴人家出身,沒種過田,您不知道,這牛也會拉肚子、著風寒呢,人愛得的病,牛也愛得!因此得了天花也不稀奇,不僅高老斗家的牛得過天花,就是上個月村東頭的高癩子一家的牛,也得了天花,不過那頭牛已死了……”

德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四處尋訪了那麼長時間,找得他都有些神志恍惚,覺著太子爺怕不是在發癔症了!如今可算找到了剛得了天花的牛!

“快,那高老斗的牛在哪裡?快帶我去找!”德柱渾身被雨淋得溼透,卻一點也顧不上了,“若真像你說的一般,我賞二十兩紋銀給你!”

老翁瑟瑟發抖,雖然也眼饞那二十兩銀子,但最終還是搖搖頭:“高老斗一家子都死絕了,那牛身上的天花可毒了,俺可不敢去,俺家上有老下有小……”

“你都多大歲數了還上有老!”德柱呸了一聲,把臉上的雨水都抹乾淨,把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嚇唬道,“現在你走不走!”

“走!走!”老翁魂飛魄散,連忙帶著德柱一行人從小路繞到高老斗家的後門,指著裡頭被活埋得只剩一個頭、奄奄一息的牛說,“就在那兒呢,村長說這牛不能留,怕傳給更多的人,叫人給埋了,剛突然下大雨,人都跑去避雨了,正好還沒埋完……”

德柱給左右使了個眼神,家丁們幾個勁步便利落地翻上了牆,很快就找到了被人隨意丟棄在地上的鐵鍬,冒著大雨合力把那牛從土裡起出來。

“老丈,銀子給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可別到處說去。”見牛得手,德柱從懷裡摸出來兩隻大元寶,塞在那老翁手裡,“趕緊回去伺候你家裡那老小吧。”

老翁早已嚇破了膽,但沒忘兩手緊緊攥住銀子,魚簍和燈都丟在地上不要了,德柱一鬆開他胳膊,他就敏捷無比地逃走了。

德柱:“……”

他這回相信這老翁上有老了,就衝這利索的腿腳,這老翁也估計不是什麼老翁,只是長得太顯老了些,瞧這身手最多也就四十來歲,他還管人家叫老丈……

總之,天花牛到手,德柱在烏沉沉的雨夜裡看著家丁們撅出了天花牛,果然渾身都是痘胞,也跟人一樣發著燒呢!

德柱當即就讓家丁去買輛大平板車,帶雨棚的,推著這牛,折返回三十里地之外的小鎮上,在碼頭包了船,一路走水路往京城趕去。

等找到天花牛的訊息傳到宮裡來的時候,正好是五月初五的端午。

端午節前兩個月,內務府總管尚之傑就派人到西苑查驗龍舟,若有破損便叫匠人及時修繕,以備端午佳節當天使用。程婉蘊聽太子爺說,西苑的龍舟有5只已破舊不堪急需修補,竟然需要杉木120根、柏木80根。這樣的巨木在京中是絕無地方能買到的,因此還需要派人去東北大興安嶺等地加緊採購,這項事務就託給了榮妃家裡去辦。

按理說這樣採買之事,應當由宜妃家裡來辦的,他們家是內務府經年管採買、皇莊買賣的,辦老了差事的!結果皇上竟然棄而不用。其中緣故,據說之前修繕太和殿時,八阿哥發現用來貼柱子的金片成色不足,寫了條陳上奏了康熙,康熙叫人暗查,順藤摸瓜就摸到了宜妃的兄弟塔布庫身上,他是內務府司庫,也是貪得肚子流油,金子都叫他融了摻了銅,自然就瞧著成色不足了。

宜妃跌了大面子,為此連著好幾日在給鈕鈷祿貴妃請安的時候,當眾給衛貴人沒臉。

德妃看到宜妃不爽快,她就爽快了。之前因為四阿哥選嫡福晉的事情,她被宜妃明裡暗裡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如今也輪到她笑話笑話她了!而且五阿哥竟然在青石板底下挖出了屍首,皇上又是驚又是怒,連忙著刑部去查案,沒差出眉目之前,那差事就算黃了。

白白求了太子一頓,宜妃十分氣悶。

相比較而言,四阿哥就顯得十分幸運了,他辦差仔細認真,找到了太和殿總是漏雨的癥結所在,還和工匠們一個個瓦片掀起來、一根根木頭摸過去,清點盤算出來到底需要更換多少梁木,在朽壞的木頭上還標記了記號,皇上為此狠狠誇獎了他一番。

聽聞此事,德妃略一思忖,便開始常去榮妃那兒串門喝茶、打牌了。原本從不親近的二人,竟然開始顯得和睦友愛起來。

要知道,榮妃家裡去採買龍舟所用木材,便能夠順帶將四阿哥要用的屋瓦梁木也一併採買過來,她這麼做自然是為了幫兒子一把。

當然……老十四前陣子剛因為欺負那蒙古世子被皇上狠狠罰了一頓,如今康熙瞧他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再不如以往親近,德妃主動幫了老四,自然也希望他伴駕的時候能替弟弟美言幾句。

太和殿瞧著一時半會是修不好了,康熙又下旨讓太子前往觀德殿、永思殿先帝、太皇太后的靈牌几筵前行端午節大祭禮,內務府為此提前備辦了不少金銀餜子、紙錢、法駕鹵簿等祭祀之物,又備辦了些蒲酒、角黍用以供奉。

“這以往都是萬歲爺親自去的,從沒有太子代行的道理。”唐格格過來和程婉蘊一起包粽子,眨著眼道,“這是極大的臉面呢!”

程婉蘊也知道,太子爺自打過年以後,似乎又深得康熙之心了,前陣子連內務府準備端午節慶各宮殿所用的各類物品,比如荷包、扇套、香袋之類辟邪、避暑之物,都由太子爺代為賞賜親近大臣、王公,以示恩寵。

惠妃自打她宮裡出了個高答應以後就顯得有幾分沉寂低調,請安時也不大冒頭說話了,連帶著大阿哥胤褆也是如此,已經到了非傳召不進宮的地步,據說在家裡養了幾個道士,成日裡打八卦拳、練太極,對外宣稱要修身養性呢。

但惠妃宮裡的八阿哥在皇子裡漸漸嶄露頭角,他生性溫和細膩,言語妥帖,好幾次讓康熙刮目相看,尤其這次太和殿之事,更欣賞他公事公辦、直言上奏的舉動。

康熙壓根沒把老八的優秀歸結於衛貴人,反倒認為是惠妃撫養八阿哥有功,因此八阿哥只要得臉,她也跟著得臉,惠妃在宮中的地位倒還不算動搖,在位次上仍穩居四妃之首。

這也是為何鈕祜祿貴妃想要借王答應的肚子多養一個阿哥在膝下的原因,只盼未來十五阿哥能夠多多幫襯十阿哥。

就在程婉蘊生下太子爺的二阿哥時,才過了一個多月,王答應臥床保胎了四個月,最終還是早產生下了略顯瘦弱的十五阿哥,十五阿哥生下來五斤都不足,哭聲好似貓叫,連手腳的指甲都沒長全,康熙見了便不大喜歡,賞賜更是顯得分外潦草。

後來連十五阿哥的滿月禮都沒親自過來一趟,只派梁九功送來賞賜,王答應年紀還小,剛進宮不知康熙脾氣如此,為此躲在被子裡悄悄哭了好幾回。

當年七阿哥降生,因他腿腳殘疾,生母戴佳貴人被康熙批為“福薄”、“不是個吉利人”,反而險些獲罪。

幸好鈕祜祿貴妃對她一如既往地照顧,撥了不少人手照顧十五阿哥,要什麼給什麼,兩人齊心協力將這孩子養住了,如今也是能吃能睡,健健康康的。

程婉蘊聽完就覺著康師傅薄情又現實。這就是兒子太多的緣故,多得已經不大稀罕了。

幸好康熙對太子的孩子還是很稀罕的,趕在端午之前,太子爺總算磨得康熙開口許了兩個名字給阿克墩和她的二阿哥。

阿克墩取名弘暄,敘溫鬱則寒谷成暄,暄是溫暖、和暢的太陽。

是個好名字呢!

程婉蘊揉了揉阿克墩的小臉,笑道:“你皇瑪法給你賜名弘暄,這字寓意極好,你以後就是咱們大夥的小太陽了!我們往後可不能叫你阿克墩了。”

弘暄臉皮薄,小臉紅撲撲趴在她腿上都不好意思抬起頭來。

小太陽啊……他很喜歡這個名字。

康師傅取名字還是有點水平的,程婉蘊頗為感慨,期待地接著往下翻。

她的二阿哥取名——

程婉蘊盯著那張寫了名字的灑金紅箋許久許久都沒有動彈,她有些恍惚,又有些怔忪。這是一個連她也記得的名字。

灑金紅箋上頭金鉤銀劃,是康熙親筆。

弘晳。

第64章驕兒

桃李春風一杯酒,今年花開又一年。

毓慶宮後罩房的薔薇開了又謝,小龜從新一年的冬眠中甦醒,小飛象滑梯的藍漆也被日頭曬舊了,前陣子程婉蘊興致勃勃地領著四個“超大杯、大杯、中杯、小杯”的葫蘆娃,拿著刷子,拎著小桶,稀裡糊塗地刷了一遍。

等胤礽披著滿肩夕陽從太醫院那邊的“牛痘實驗室”回來,就發現家裡大大小小都跟打翻了顏料碟子似的,臉上五顏六色的掛彩,外頭的滑梯也成了只委屈的彩象。

胤礽頭疼地看著四個孩子從高到低站成一排。

最高的當屬成天過來吃飯的哈日瑙海。他已經八歲了,生得高又挺拔,不像歷來的那些蒙古汗王、郡王一般,有著山一般的碩大體型,他在紫禁城裡頭長大,除了一雙略淺的菸灰色眸子,身形倒像滿人,已如幼竹般挺拔,勁瘦有力,生得幾近胤礽肩頭那般高。

他一張小麥色的臉龐,左邊眼下一道黃,右邊臉頰一道紅,又一頭叮噹的辮子,倒不像蒙古出身,而似雲南邊夷了。

個子排在第二的便是額林珠了,她四歲半了。胤礽實現了諾言,兩歲便帶著她和阿克墩一齊學習騎馬,她果然也如夢中一般不是個嫻靜端莊的性子,騎馬射箭極有天賦,哈日瑙海還教她摔跤,竟然也學得有模有樣,練得力大無窮,個子也躥得與弘暄比肩,甚至隱隱還要高一點。

這讓胤礽都有點擔心她以後真留在京中婚嫁,怕不是沒人敢娶。

她生得和阿婉極像,眉目間又更多幾分英氣與飛揚,面板與大阿哥的幾個女兒相比,是曬得黑了一些,但她底子好,每每捂了一個冬日又能白回來,過年時穿上旗裝梳著黑溜溜的大辮子,不說話時也顯得清冷如蘭,那模樣極能唬人,但只有胤礽知道,她是不耐煩參加宴會所以不願意說話,實際上這孩子去年就能把比她年長一歲的弘暄過肩摔了!

今兒她的臉最花了,兩邊臉頰上、額頭上紅黃藍綠什麼都有,甚至頭髮也染了幾抹紅,對著胤礽那黑沉沉的臉,都還有膽子與他對視,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

胤礽忍下氣看向她身邊的弘暄。

弘暄麼——他是個溫潤文靜的性子,越長大越明顯,又像王格格一般,個子有點矮,將近六歲的人那個頭已經被額林珠追上了,他倒是隻有雙手染了色,一張臉還算白淨,但卻比前頭兩個孩子更惶恐,一發覺胤礽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就有些心虛害怕地低下了頭。

胤礽就更頭疼了,長子好似個姑娘性子,長女卻養成了男人性子,他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因為養這些孩子,阿婉分明是一視同仁的,從不過分拘著他們的性子,讓他們能依照天生的本性自在地成長。尤其是額林珠,自打知道這孩子未來壽數不長,又是那樣痛苦地患了天花離開的……雖然牛痘接種已被證實大有希望,皇阿瑪令太醫院成立專班來研究,但胤礽對她還是忍不住更加優容一些。

而且弘暄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單獨居住在淳本殿,他已經開蒙學字了,明年就得去上書房,胤礽已給他派了哈哈珠子,年初就給他謀了個翰林院學士當先生,這孩子現下每天都有課業要做,只有散學才會到後罩房吃晚膳。

有阿婉關懷著,有先生教導著,所以他怎麼會長成這樣的性子,胤礽也實在不知。

只能說每個孩子脾性不同吧……胤礽嘆了口氣,但他還是不免有幾分失望,若是弘暄這性子能跟額林珠中和一下就好了,他現在射箭騎馬竟然都比不上妹妹。

最後一個……

胤礽視線往下一瞥,是還只有他大腿高的弘晳,這孩子就跟坐進了顏料桶似的,渾身上下都五彩繽紛,把他丟進花叢中都難尋。

這孩子剛滿兩週歲,性子……不好說。胤礽見過這孩子自個搬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看螞蟻看一天,也見過他跟在額林珠後頭大呼小叫地鬧騰。

但這孩子有個突出的特點就是記性特別好,是別人全都比不上的。只要說過一遍、去過一次的地方,下一次立刻就能認出來、講出來,甚至能分辨出後罩房所有下人,記得他們的名字,包括灑掃的粗使太監和宮女!

這孩子算術也特別好,阿婉成天教幾個孩子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目前只有弘暄和他能完整背下來,弘暄是年紀擺在那兒了,平日裡學習也勤勉,但弘晳才多大啊?至於……額林珠和哈日瑙海,這倆胤礽都懶得評價,不是背了上句忘了下句,就是背成“三七二十八”、“四七二十一”,揹著揹著就開始兩眼發直,阿婉嘆道:“完了,這倆都是學渣的命了。”

“學渣”這詞很新鮮,但胤礽覺著形容得很貼切——在學習上猶如豆腐渣一般鬆垮。

在胤礽與孩子們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程婉蘊已經去沐浴回來了,頭髮擦得半乾披了下來,幸好她早有預料,特意將顏料兌了水,因此還算能洗乾淨。

“好了,你們也趕緊去洗澡,等會幹久了就洗不掉了!”程婉蘊兩隻手推著,連忙將孩子們趕走,省得太子爺開始長篇大論地說教,“快去吧,熱水已經備好了!”

胤礽就無奈地瞪了眼她:“……我都還沒開始說他們!你也是的,多大的人了,還帶著他們胡鬧,瞧瞧都弄成什麼樣子了!不成體統!”

程婉蘊笑嘻嘻地走上前,抱住胤礽的胳膊噘嘴撒嬌:“二爺呀,您這是嫌棄我老了不成?我應當還沒人老色衰吧?我數數……我今年才19歲呢!若放在男兒身上,我都還沒到及冠的年紀。”

“胡說,我豈是這個意思?”還有些溼意的髮絲垂落在他肩頭,胤礽又抱怨道:“怎麼頭髮都還沒擦乾就出來了,難不成我還能吃了幾個孩子不成?”

說完叫人拿了帕子過來,讓程婉蘊躺在榻上,他倒不嫌棄不成體統了,自個屈尊坐在小兀子上給她擦頭髮,想起額林珠的“戰績”又忍不住叨叨,“往後還是管管額林珠吧,上回與弘皙一塊兒在皇阿瑪那兒,她竟然敢上手把玩皇阿瑪的手統,幸好裡頭沒填裝彈藥!隨後還有更出格的——弘晳問‘姐姐,裡頭是什麼樣子的?’,她竟然還想拆開給弟弟瞧瞧。”

“皇上沒生氣吧?”程婉蘊“噗嗤”笑出聲來,弘晳真是個探究欲很強的孩子,他有段時間對螞蟻很感興趣,便天天蹲在院子裡看螞蟻,還讓小太監給他抓了幾隻螞蟻關在盒子裡養,大概觀察了大半個月,他語出驚人,和她說:“額娘,你看,這麼多螞蟻都是一個額娘生的!它們有個超大的額娘!”

其實,她當初知道自己生的孩子取了這名字,真是擔心得吃不好睡不好,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穿了過來改變了歷史的緣故,歷史上真正的“弘晳”生母應當是那位出身漢軍正白旗的李格格,但太子爺對她還沒唐格格和氣,似乎刻意不去寵愛她。

沒有寵愛,自然也沒能誕下孩子,於是生下“二阿哥”的成了她,但歷史慣性似乎又兜兜轉轉回到了原點,不管是誰生下的二阿哥,康熙都像原本歷史一般,取了這個名字。

更讓程婉蘊有些憂心的是,歷史上太子幽死以後,襲了“理親王”爵位的是弘晳,可他並非長子也非嫡子,既然能輪到他襲爵,一來太子妃膝下沒有長成的嫡子,二來……弘暄早夭,這爵位才會落在這庶出次子身上。

弘暄竟然會夭折!與這孩子朝夕相處多年,雖非親生,也當做自家子侄般疼愛,程婉蘊想到這一點很擔心,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和太子爺提示這一點。而且現在弘暄身體康健,看不出一點早夭的跡象,在沒有疫苗的古代,哪怕成人都能被隨隨便便一場風寒奪去性命,更別說孩子,實在防不勝防。

幸好太子爺真的開始研究牛痘了,或許明後年就有了希望,這樣孩子們差不多在上學前都能種上安全的牛痘,至少在天花這樣的烈性傳染病上頭,有了保障。

“皇阿瑪……他很喜歡額林珠的性子,哪裡會生氣?還誇她膽大。”胤礽嘆了口氣。

程婉蘊和胤礽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一同想起了去歲——康熙三十三年秋天在木蘭圍場發生的事情。

誰能想到,四年前出嫁的和碩端靜公主在蒙古竟然被額駙虐待,那額駙脾氣暴躁,平日裡不僅對公主出言不遜,喝了酒甚至還有拳腳相加的時候。

這訊息傳回宮裡,讓康熙連著兩日都氣得吃不下飯,多次命理藩院大臣前去喀喇沁部蒙古探望公主,厚賞以示君恩,但端靜公主終日以淚洗面,後來她身邊的侍衛反倒被額駙打發去屯田不在身邊!

這下連康熙也恨鐵不成鋼,自己立不起來,孃家又該如何相幫?日子得端靜自己過,他總不能時時刻刻守著!

康熙雖失望,但去年木蘭秋圍之時,還是特意將端靜公主叫到身邊隨獵,又替她申斥額駙,讓額駙將那些侍衛還給公主,但那烏梁罕氏噶爾臧竟然當眾嗤之以鼻地說:“請皇上明鑑!公主與那些侍衛十分親厚,我這個額駙當得沒意思!此舉乃是迫不得已!”

這話一出,公主還怎麼做人?

端靜立刻就要上吊尋短見,被下人攔住,隔天一個沒看住又要投湖,最後還是康熙急匆匆將布貴人從京城傳召過來——布貴人風塵僕僕,連衣裳也沒換,跑得雲髻松亂,含淚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悲怒道:“你這是要額娘陪你一起去死嗎!”

端靜抱住布貴人大哭不已,尋死之事這才消停,那次木蘭圍獵鬧得十分不堪。

康熙真是氣得頭疼不已。

他也發覺宮裡長大的格格實在太過靜雅文弱了些,沒有一點滿洲姑奶奶的氣概,想當年太皇太后何等英豪女子?對內能夠輔佐幼帝、追論多爾袞;對外又能式廓大業!擒捉鰲拜、彈壓四大輔政大臣乃至平定三藩之亂、察哈爾布林尼叛亂太皇太后都從中出力。

在康熙心裡,若無祖母訓育之恩,便無他遂定中原,克底昇平之功績。

所以見多了養得“感時花濺淚”的女兒家,端莊是夠端莊了,但總是少了些什麼。

康熙一開始並不知道他心裡頭覺著不足的缺憾是什麼,直到圍獵之時,還未滿四周歲的額林珠上場與各蒙古王公的郡主同場競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