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銀行和部隊!”老馬加重語氣。

“銀行是管錢的、也是透過人管錢,從古財帛動人心,最早的銀庫到後來的錢莊,再到現代化的銀行,從來都是這個社會上最嚴密的組織;還有一個機構就是部隊,部隊懂不懂?那是要打仗的最嚴明的紀律單位!”老馬手指不自覺地敲著桌子。

“我還以為你小子是有預謀的,請的管理人員都是退伍兵,還把我這個老錢串子給搬了出來,你天天掛在嘴邊的什麼‘管理是透過別人來完成工作’,這句話有點道理,你好好琢磨吧,銀行的人和部隊的人都完成的是什麼工作?說是天底下最有挑戰性的工作不算過分吧?那需要什麼樣的管理才能達到更高效完成工作的目的?”老馬說完盯著姚遠,看著姚遠的滿眼迷茫和一臉懵懂,突然有點恍然:“哎我說,你小子請我來,不會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瞎蒙的吧?”

姚遠卻不服:“也不算都是瞎蒙的,部隊裡下來的人有紀律性,做事注重程式還好管,放在以後中央廚房最合適,至於您,您可不是什麼死耗子,您是位活菩薩,能請到您是我三生有幸!”

看到姚遠一副憊懶的樣子,老馬也沒轍:“行了,大道理我也不跟你講了,這個組織結構圖你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姚遠顯然已經有了點疑問,指點著組織結構圖上的一個位置:“您跟我說說,這個監察組是幹嘛的,咱們一個小公司,才仨貓倆猴的至於還成立一個專門的監察組,能管什麼用啊?”

老馬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現在公司人已經不少了,已經有了三十多位員工,緊接著還得有老顧推薦的十幾個人馬上也得到崗。按說一般的公司是沒必要成立這個監察組,但咱們公司不一樣,不是都因為你這個站著茅坑不拉屎的董事長嘛。”

姚遠一梗脖子,剛想反駁,老馬卻不給他氣口,直接往下說:“接下來公司業務會擴張的很快,各崗位工作人員會增加很多,現金流水也會飛快地增長,正常來說一個管理員可以照顧到五到七個直接下屬,但這僅限於一般的工作流程,咱們的門店會遍及整個平城地區,未來範圍可能還會更廣,距離遠了就容易產生管理漏洞,不管是操作規程、人員表現還是現金賬目就都容易出現問題,這個監察組就是為了未雨綢繆、拾遺補缺。”

好吧,姚遠知道老馬是出自銀行的審計部門,可能他對於監察這個手段情有獨鍾吧。

呵呵,監察?感覺自己的公司還沒幹出什麼業績來,就先成立了一個監察部門,這算是“東廠”、還是“錦衣衛”?不過也挺好,最起碼這是對老闆負責。

一老一少今天話都多,前半程是老馬話多酒喝的也快,漸漸地,變成姚遠滔滔不絕,說了半天以後舉起半瓶啤酒咕咚咕咚往肚子裡灌,而老馬則帶著坨紅的笑臉看著,然後還不時扔下筷子拿起筆,往自己的記事本上寫兩筆。

就不知道藉著酒勁兒,姚遠又給老同志畫了什麼大餅、許了什麼願,就從窗外看去,這兩位外表年齡差好幾十歲的倆人精,居然越聊越暢快。

……

頭天晚上喝的有點多,姚遠睡得早,難得睡足了五個小時以後才起床,這個時候也才剛剛凌晨兩點。

悄悄整理完內務,照例刷了幾個小時卷子,然後就跑出門,今天的目標是十公里。

跑步這事挺讓人上癮,尤其是獨自晨跑,姚遠每天的晨跑距離已經越來越長。

跑步鍛鍊人耐力的同時,也給人一個獨處的機會,平常壓力大的人會藉著這個機會放空思想,而生活簡單、單純的人則會在這段時間放飛想象力。

而姚遠腦子裡則琢磨的該吃點啥。

老爹、老媽下午的飛機,他們今天終於要回來了!

姚遠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爹、親媽,感謝蒼天讓自己能再次見到他們,也終於有機會彌補自己以前的缺憾。

歡迎他們回來,姚遠能做什麼呢?

最能表達心裡熱切的就是一頓家宴。

這頓家宴姚遠不準備再藏拙,而是想拿出來自己渾身的解數,讓他們吃飽、吃好!

跑完步,早市上的人已經不少,早起的老頭、老太太都是為了第一時間買到最新鮮的尖兒貨,早早地挎著藍子、提著網兜來到了市場,按說上了年紀的人都已經吃不下啥,每天清粥小菜的就能滿足,早早地冒著寒風來到菜市場,全都是為了家人的飯桌上能多一點選擇。

今天的姚遠也不例外。

看到足足有四指厚肥膘的豬肉,姚遠就走不動道。

這樣的豬後座一看就不是出自飼養場,而是純純的家養的大肥豬,不是兩百斤以上的家養大肥豬出不來這樣厚的脂肪層,帶著這樣肥膘的豬後座是做“蒜泥白肉”的好材料,同時也是那道“回鍋肉”的不二食材。

若干年以後這樣的食材都會是屬於可遇不可求,今天遇到了必須得割上一大塊,回家解解饞。

掛著津海牌照的大貨車停在路邊,沿著車廂滴答滴答地漏水,車主賣的是海鮮,頂蓋肥的大河蟹才五塊錢一斤,鮮活的皮皮蝦十塊錢能買三斤!

這樣的便宜肯定不能錯過,姚遠貪婪地每樣買了一大堆,聽說以前皮皮蝦這東西都沒人買,出了津海市都是做成飼料喂牲口,現在價格已經悄悄地起來了,平城人有識貨的也會買上幾斤回去嚐嚐鮮兒。

唯有放在中央各個斤把重的梭子蟹姚遠卻完全沒理會,因為他媽根本不愛吃。

姚遠的老媽叫方南,是南方人,來自江浙一帶。

心疼老媽當年一個嬌滴滴的江南閨秀,跟著老爹被髮配到了大西比,在那個苦寒之地不知道受了多少罪,這次回來姚遠怎麼也得做幾個南方菜,來安慰一下老媽的胃。

那位帶著唐山口音的大媽賣的白豆乾著實不錯,一口咬下去豆香味十足,買一點。

白條雞就放在鋪了塑膠布的地上、玉體橫陳,姚遠翻翻撿撿,找出來當中長了第五隻腳趾且骨頭最硬的那一隻,這隻雞絕對是散養的跑地雞,年齡也在三年以上。

不知道用家裡的大砂煲微火燉上五個小時,這硬骨頭的跑地雞能不能變得服帖。

自己的口味可能是隨了老爸,老爸最愛吃的應該是豬下水,騷臭的豬下水中老爸最愛的是最騷的豬腰子,所以說怹老人家會吃還難伺候一點都不冤枉。

魯菜裡有一道最考驗火工、刀工的“炒蝦腰”不知道這個老頭吃過見過沒,今天也給安排上。

最後就是青菜、水果,聽說他們的基地裡牛羊肉不缺、缺的最多的是蔬菜水果,姚遠撿著時鮮兒的每樣買了點,等老媽回家以後讓她挑,想吃哪個炒哪個,回了平城實現個蔬菜、水果自由太容易。

拎著、抱著一大堆食材回了家,趁著小花兒起床之前,都先處理好,該洗的洗出來,該燉的給燉上。

老母雞入鍋的時候,姚遠還翻出來一塊宣威火腿,用火烤了烤,烤出來油脂以後才扔進沙煲,火腿與老母雞是絕妙的配合會煥發出迷人的香氣,估計他們在大西北根本品不到這個味兒。

小花兒得上學,姚遠則不用,爹媽回家是大事,再請一天假不叫事兒,雖然班主任老白的臉很臭,但還是捏著鼻子同意了。

等伺候小花兒吃完早飯出了門,姚遠開始準備今天的家宴。

飛機雖然是下午的,家宴也是安排在晚上,但好多東西都需要時間,一道“葵花大斬肉”就最少需要三小時。

葵花大斬肉,又叫做清燉獅子頭。

姚遠今天準備的幾個菜品都是家常菜,簡約而不簡單。

老爹、老媽身份地位都不低,估計少不了被宴請吃席,就算平日裡吃食堂,估計也是開小灶,人家大西北不是沒有好廚子,估計兩個人山珍海味應該都吃過,這次回到家,姚遠必須得整點不一樣滴。

葵花大斬肉,今天在姚遠手裡就變成了蟹粉獅子頭。

地道的江南做法是四分肥肉加上六分瘦肉,切成石榴籽大小,用力攪拌上勁兒,拌入現拆好的蟹黃蟹肉以後溫水下鍋汆熟,再加入雞湯隔水燉,燉足三個小時以上出鍋,再加入小棠菜點綴上桌。

姚遠拌肉餡時發現家裡根本沒有像樣的料酒,一般的料酒根本配不上這道獅子頭,姚遠先是榨出來蔥姜水,加在肉粒裡,後來突然想起,老爸酒櫃裡有一罈陳年的花雕,出廠二十年的花雕又在家裡放了十年以上,估計老爸不太喜歡這一口兒,乾脆拿來倒進肉餡去腥增香。

陳年花雕,配上蟹粉獅子頭這才叫相得益彰,江南風味就能撲面而來!

在開燉之前,又順手劈了兩片冬儲大白菜的葉子,蓋在了獅子頭上面,防止長時間燉煮時湯裡會進去雜味,同時還能吸取湯裡多餘的油脂。

獅子頭放入蒸鍋,等三四個小時以後,出品就是湯清肉美、入口潤滑鮮香。

接下來考驗的是刀工。

家裡的刀姚遠用著總覺得不太順手,沒有大片刀那種人刀合一的感覺,好在刀刃夠鋒利,自己也不趕時間。

平刀片法,把白豆乾要一片片地片成零點五毫米的薄片,然後再把薄片切成直徑五毫米的細絲。

大煮乾絲也是一道地道的淮揚菜,今天既然吊了有了清雞湯,姚遠就準備在餐桌上加上這一道不太值錢,但非常考驗手藝的淮揚名菜。

因為他隱約聽老媽提起過,自己姥爺當年就經常帶著她去隔壁餐廳的閣樓,點上一道燙乾絲,燙一壺老酒,看漫天的江南煙雨,給她講平對仄、仄對平的詩詞韻腳,兒往往就在姥爺對著河中間飄過去的一葉扁舟抒發詩情時,一盤子燙乾絲就會被老媽偷吃去大半。

這是老媽難得提到的幼時回憶,每當她說起這些過往細節,臉上就會多了一絲專屬少女的神韻,也就因此,姚遠對於這道清淡的豆乾演變的菜品有了特殊的感覺。

有點惆悵,估計這個味道老媽後來再也沒有吃到過。

這個時間的道路艱難、物流不暢,一封幾頁紙的家書從江浙寄到平城還需要三天以上的時間,時空共同造成的隔閡,就讓一道簡單的乾絲成為了身在北方的江南人解不了的鄉愁。

今天有機會親自做這道菜給尚未老去的老媽,心裡那份感慨,語言真的說不清楚……